□齐川红
过去那么多年了,我还记着欠四女姑五毛钱呢。
1977年,我六岁,还不知道9月1号是学生开学的日子。吃过早饭,我像往常一样找本家一个堂兄玩。他穿戴整齐,对我说:“不能和你玩了,我要去上学哩。”我无处可去,便跟着他来到校园里,稀里糊涂地坐在了一年级的教室里。
老师让我们交五毛钱学费,可我口袋里一分钱也没有。我茫然无措,心想干脆回家算了,本来也没打算上学。窗外围了一些大孩子,有一个女孩是我家邻居,大名叫书穗,在叔伯姊妹中排老四,人们都喊她四女。她看着我拘谨羞涩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在我起身要走的时候,她掏出五毛钱,递给老师,说:“我有,我给他交。我们住得近,他喊我姑的。”
按辈分我应该叫她姑,可我从没喊过。我一直在想,啥时候有钱了,就还给她。可没过多久,她转学了。她父亲在城边的一个学校里教书,她到那里上学去了。她偶尔回来一次,可我手里没有钱,就一直拖着。
一个夏天,我把攒的知了壳卖了,终于有了五毛钱,就急切盼着她回来,却听到了她去世的噩耗。听说她到井边洗衣服,摔了一个跟头,就再也没有醒来。
我飞快跑到她家,她刚被架子车拉回来,身上蒙着白布。她父亲蹲在一棵枣树下,沉着脸吐着烟雾。我手里紧紧攥着那无法归还的五毛钱,呆立在一边,懊悔着,眼泪无声地滑落了下来。
她被匆匆埋在了老家地头河边。此后,我每每去河边,总不由自主地望向那座孤零零并不大的坟头。坟上长满了草,抽了穗的狗尾巴草在风中起伏着,发出瑟瑟的声音。
那五毛钱就永远欠着了。(作者单位:新野县纪委监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