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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06
星期六
当前报纸名称:南阳日报

书缘深处是故乡

日期: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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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A6版:读书       上一篇    下一篇

□ 华中强

于我而言,故乡西峡有两个鲜明的印记:一是伏牛山的青山绿水,二是从这片土地上生长出来的作家——乔典运。今秋,乔典运文学馆在家乡开馆,首届乔典运乡土文学奖亦隆重颁发。这让我恍然觉得,乔老师并未走远。他那清癯的面容、质朴的文章,以及对脚下这片土地无限深情的凝视,都穿越时空,清晰地映照在每一位后来者的心上。

乔老师一生蜗居西峡,是一位真正从泥土中生长出来的作家。在那些艰难的岁月里,他将对文学的挚爱与对社会的责任,化作四十年不辍的笔耕。他写农村的悲欢,写农民的灵魂,写民俗的变迁。于是,便有了《满票》《村魂》等一篇篇乡土文学经典,且屡获全国大奖,滋养了无数读者,也深深影响了我这个同乡后学。

中学时代,文学梦初萌。乔老师的作品,便是我最珍视的精神灯塔。通过收音机聆听他那些带着乡音土韵、却又充满智慧与幽默的文字,是我青春记忆里最温暖的片段。他的语言,仿佛刚从田埂上撷取,还带着露水的清新与泥土的厚重。

更难得的是,文章了得的乔老师,为人却极为谦和。对于我这样慕名拜访的文学青年,他毫无架子,只有谆谆教诲。我至今珍藏着他当年的一句叮嘱:“你年轻,基础不错,但要记住,写东西不能急。它不像担挑子,跑快了多担几挑,跑慢了少担几挑。另外,一定要多读书,书是我们写作者不可或缺的食粮。”这番话,如种子般深埋我心。此后数十年,我一边务农,一边读书写作,无论顺境逆境,耳边总会回响起这亦师亦友的告诫,它让我懂得了坚持与沉淀的意义。

乔老师爱书,几近于痴。他曾从书架底层珍重地取出一本纸页泛黄的《契诃夫小说选》(1956年版),郑重推荐给我。摩挲着这本书,他讲述了一段令人唏嘘的往事:书是1964年在广州所购,后于动荡年代被抄走。命运的巧合在于,他后来竟在水利工地上,看到一位民工手里拿着的,正是这本扉页上写有自己名字的旧书。当时盐才一角多一斤,全家却硬是省吃俭用,凑够了钱才将它“赎”回。

我本嗜书,见此经典,自然眼热。但听完这段“书与人”的坎坷缘分,我只是倾心摸了摸,便小心将其归还原处——有些书的重量,远超其文字本身。

几年后,我终于在省城觅得一本。沉浸其中,《一个小公务员之死》《变色龙》等篇,让我深切感受到契诃夫如何以日常小事为手术刀,解剖社会的痼疾与人性的幽微。也正是在那时,我豁然开朗:再读乔老师的《冷惊》《无字碑》,其笔下对中国农民灵魂的深刻刻画,对历史积弊的沉痛反思,与契诃夫那种批判现实、唤醒良知的精神血脉,何其相似!这是文学跨越国界与时代的回响。

1990年高考落榜后,我回深山务农,见乔老师的机会少了。听闻他晚年抱病仍坚持读写,更添敬意。清贫的日子里,我始终铭记他的师德师风,甘守寂寞,潜心为文。我将精力转向地方文化研究,十年磨一剑,终于2014年出版了《侵华日军的滑铁卢:西峡口抗战纪实》一书,为中原抗战史补上了重要一页。此外,尚有《屈原与西峡》等地域文化文章及各类创作百余万字。这圆了我的“作家梦”,也希望能以此告慰乔老师在天之灵。

2024年重阳节,我的这本抗战纪实与《乔典运文集》一同被作为“县礼”赠送来宾。这于我,是一次与乔老师跨越时空的文学重逢。今年8月15日,《河南日报》刊文《一个农民的“抗战”》,肯定了我的努力。这份认可,源于乔老师当年播下的那颗文学种子。

乔典运老师离开我们近30年了,但他深刻反映乡土变迁、塑造农民灵魂的作品,文风不老,精神长青。乔典运乡土文学奖的设立,正是对他最好的纪念,必将激励如我一般的后来者,在这片文脉深厚的土地上,继续耕耘,写出更多有温度、有筋骨的文章。

因为,书缘的深处,是我们共同的、永远的故乡。②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