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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06
星期六
当前报纸名称:南阳日报

一个人的 浩瀚史

日期: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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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A8版:白河       上一篇    下一篇

纵观中国绘画史,作为人文鼎盛的古城南阳,真正留下璀璨华彩的,是神异灵幻的汉代画像石、画像砖,汉文化的雄强朴拙与楚风的浪漫奇瑰在其中融合,达到极为超拔的艺术高度。在画坛确有反响、有事迹记述的,一个是张衡,东汉时期的六位名画家之首,据云善画神兽,“潜以足趾画巴潭兽”,开创文人画先河;一个是南北朝的宗炳,今南阳镇平人,把平生遍历的山水胜迹描绘下来,环室内张贴,“澄怀观道,卧以游之”,并写下中国最早的山水画论《画山水序》。而时光流转至当代,随着盛世发展步履,画界卓异之才辈出,这其中尤为集大成者,当首推尹朝阳先生。

我对尹朝阳先生的第一个深刻印象,是他勇于先锋实验,不断求变的探索精神。在他创作于1990年的自画像中,笔触老练,技法娴熟,透射出那个时期的迷茫、怅惘,甚至有一丝淡淡的忧伤。而1997年的《狂想曲》,已是一种现代主义的绘写和表达,与夏加尔、达利的作品一样接近梦幻,有迷宫感,而且这奇幻的一路,一直在他的创作道路中时隐时现,具有某种神奇的“家族相似性”,丰富着他的探索路径和调色盘。而他先锋实验的第一个正果,我觉得是《神话》《晕眩》系列,有一种可贵的进取探索精神贯穿始终。除了其中几幅对人物的写实性描绘,我比较感兴趣的是如西西弗斯扛巨石上山这帧,这个神话在学界众所周知,尤其被存在主义哲学家加缪阐述得淋漓尽致。在命运的河流中,有多少礁石险滩,谁又不是西西弗斯呢?总是在徒劳地劳作。永无止境的苦役正是人类生存的荒诞性最形象的象征,又是人类不绝望、不颓废,不惜与荒诞命运奋起抗争到底的一面大旗,其中依然有向上的价值。石头当然也有着暗喻与象征。《晕眩》《广场》《经过》都不乏政治波普意味,具有非凡的意义和批判功能。《乌托邦》《英雄远去》系列作品,背后都有着巨大的隐喻,充满撼动灵魂的力量,是对时代的体认和批判性思考。从《正面》系列展览之后,肖像题材创作告一段落,他又开始酝酿新的转型,向未知的领域开拓奋进。

在偶然的缘法中,尹朝阳先生遭遇了嵩山。他讲述过登嵩山时的强烈感触,或者说所受到的震撼和冲击:当时看到气象万千、千岩万壑,山岳的宏大壮美与精微雅致兼备。更重要的是,这都是唐宋以来那些山水画大家曾目睹过的。他们搜尽奇峰,读美学之山,读有生命力之山,而后把自己的哲思和一腔元气充沛的抱负化为笔下的长卷短制,成就了书画史上的妙品、神品、逸品。正如南阳汉画的深沉雄大、古朴强劲,与他作品强悍有力的主要特征暗合,不是偶然的一样,和文人画史绕不过去的两位南阳“乡党”张衡、宗炳相遇,似乎也是迟早的事。生长以及寓居在中原的山水画家,从北派山水开派宗师荆浩,到关仝、李成、范宽、郭熙、李唐,几乎占了宋人绘画的半壁江山。而他遇到嵩山,这其中隐隐潜存的必然,有时想来仿佛宿命。

中国有强大的文人画和山水画传统。文人画即文人士大夫画,蕴含文人之趣味,抒发其性灵与怀思、感念;而中国的山水画更是画史津梁,长期占据主流位置,早于西方出现风景画一千多年。朝阳先生进山后,很快就推出了《入寺显佛》《空山夕照》《狂热者》《黄山》等一系列精品力作,在画坛产生强烈震撼,形成现象级存在。他兼顾本土性和世界性,中国画的写意精神与西方表现主义在他这里实现贯通,一方面他推崇梁楷、牧溪、吴镇、石涛、黄宾虹等历代大家;另一方面他也向塞尚、梵高、弗洛伊德、培根等欧美大师致敬。尤其在精神气质上,他似乎与要用一只苹果影响巴黎的塞尚是契合的,拥有自己的“圣维克多山”。

他的时代感和当下性同样令人叹为观止。他不愿步入陈陈相因的旧窠臼,脱去尘浊、自由生长,像梵高那样感到山野的风景也可以和海洋一样无限。

他的作品透射出强劲的生命力,气韵生动,让人联想到文人画首重精神的理念。石涛在题跋中写道:“作书作画,无论先辈后学,皆以气胜。得之者,精神灿烂;意懒,则浅薄无神,不成书画。”朝阳先生的画作无疑是精神灿烂的,时时给人带来审美的愉悦。站在那些唯美斑驳的色块组合前,不由想起倪云林自论画云:“不过逸笔草草,不求形似”,或“聊以写胸中逸气耳”。尤其面对他创作的《大洪水》《春雷》《极昼》《寒枝惊雀》等大幅巨制,其沉厚静穆、“大音希声”的气象,让人即刻联想到高更的《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往哪里去?》,同时感受到震撼心魂的强大力量。从中,可以深刻领略一位才华天纵的艺术家的心灵史、精神谱系与精神海拔。②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