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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5
星期三
当前报纸名称:南阳日报

日记唤醒的回忆

日期: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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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A4版:白河       上一篇    下一篇

□ 刁仁庆

我当年是野战部队步兵团里的通信兵,我们通信连是一个特殊的连队,经常都要到野外进行业务训练。我退役40多年了,每每想起过去的点滴,就会默默地感动。特别是捧起老班长朱大进那发黄的日记本,我就会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

夏日,躺在农村老家有风穿过的楼门里,我望着乱云飞渡的天边,往往一个人发呆。

一阵没有预告的雨丝斜落进屋檐下的搪瓷缸里,滴滴答答作响。我一边看雨中的小燕子剪水,一边摩挲着老连队带回的绿色工具包,铜扣碰撞的脆响已经漫过40年的光阴,一本用牛皮纸包裹的日记本,又让我的思绪飞扬。小燕子在楼门里飞来飞去,剪醒了我那被被覆线勒出的伤痕记忆。

起床号随风响过之后,我们总在晨光熹微时出发。老班长朱大进单手提着线轴跑在前头,我们全班战士不敢怠慢紧跟其后。线缆在黄土路上蜿蜒如蟒,引来不少乡亲们赞许的目光。如果是架设电线科目,那要攀登12米高的杉木杆,上上下下,与时间较量。往往我们背着10多公斤重的线拐,像山豹一样三下五除二就爬到了电线杆的顶端,把汗水赠给大地,让笑容飞向蓝天。老班长朱大进常说:“电线杆是立在地上的战士,把千千万万战士的心跳汇成同一首交响曲。”

记得那个暴雨突袭的下午,三号哨所的电话线被山洪冲断。我们全班冒雨赶到事故现场,兵分三路在齐腰的洪水中拼命地抢修。新兵小陈的扳手突然打滑,整个人倒栽在石岩下,我用双手同时攥住他的武装带,不行,我一个人的力量不够。这时老班长朱大进在我身后突然抓住我的腰带,用力一拉,把我们两个人拽上来了。他往往就是这样,不管我们是训练,还是执行排查故障任务,每每都会给我们带来惊喜和力量。

那一年我们参加军里的放线业务比赛,在决赛的关键时刻,我们班的小高突然把脚崴伤了,老班长朱大进一个人掂了两个人的线拐,他像离弦的箭般飞奔向前,越过第二名,又越过第一名,最后我们班在全军获得了放线冠军。

每周五晚上,连部的图书室总会飘着书本的芳香。我们轮流读着《永不消逝的电波》和《通信兵脚下的路》,战士们伴着故事思绪在流淌。班长朱大进总是悄悄地坐在图书室的一角,慢慢地书写他永远记不完的日常——指导员带战士在月下谈心的情景;连长深夜披霜站岗的动人事迹;技师和技术员帮老乡修收音机、电视机的故事;排长照顾孤寡老人的消息等,都记录在他那已泛黄的日记本上。

又是一年夏天,又是山洪暴发,又是我们去排查线路事故,这一次老班长朱大进却没有回来,他为了救两名被洪水围困的老乡,义无反顾地冲进滚滚的洪水中。老乡上岸了,老班长最后的呐喊,却成了山谷里的回响……

我退役的时候,连队首长把这本发黄的日记本交给我,告诉我说:“你是搞文学创作的,一定要把朱大进的事迹宣扬好,他是我们通信连的魂。”

40多年过去了,每年在他的忌日,我都要拿出他的日记本反复地阅读再阅读,每次都是流泪再流泪。他平凡、默默无闻的事迹触动着我、感动着我,我也在不少文学作品中塑造着他的形象……

此刻门外的梧桐正在抖落身上的雨滴,太阳从乌云里钻了出来,远方的高压线把云彩割成五线谱状,我忽然明白了那些年架设的何止是通信线路,它是我们每个年轻士兵放飞的理想。

工具包最底层藏着半卷军用被覆线,铜丝依然闪耀着40年前的亮光。我轻轻抚过那些被时光磨亮的纹路,仿佛又触摸到那些在电线杆上接力的声响,听见山风捎来此起彼伏的呼号:“02,02,这里是架线班,线路畅通!”

雨过天晴的村庄,我把老班长的日记本贴在胸口,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②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