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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20
星期六
当前报纸名称:南阳日报

与树木结亲

日期: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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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A7版:白河       上一篇    下一篇

杜思高

在一望无际林木参天的森林深处拥有一座小屋,推窗看苍翠葳蕤浓郁,听林涛如潮拍击岩崖,或者听夜雨淅沥敲打枝叶,诗意氤氲,那时,便张开双臂,如鸟儿一般在万顷绿涛之上尽意飞翔,是久居城市生出的梦想。这梦想越做越烈,以致我真切地感到它成为我日日夜夜不断重复的功课。至今,白河岸边那一片槐花如雪飘香十里的树林还不时在梦里飘浮。

我时常追溯自己同树木的亲密关系,这种根深蒂固的情愫连接过往,深植内心。小时候,我生活的乡村树木很多,一株一株树木伸开枝柯,缀满叶片,在黑土之上度过春夏秋冬。叶片、花朵和果实成为乡下人的食材,比如榆钱儿、槐花、大枣、柿子、葡萄等。还有一些树木成为药材,像楝树、槐树,皂角树的角状果实用来洗衣。树木做梁檩,做门窗、家具等,甚至烧火做饭。树木成为我们的亲人、朋友,如骨血一样成为生命不可分割的部分。它吐出氧气,吸收二氧化碳;生产果实,哺育人类鸟兽;壮硕的枝干,是打制家具的材料;绿叶婆娑广袤,汇聚成壮美连绵的风景。有人活动的地方,必然有树木的身影。

小学时,我在村头种下两棵杨树,与我一起经风沐雨。40年后,成长为两棵合腰粗的大树,漂泊岁月里,成为我生命的知音。大学一年级那年寒假,我坐绿皮火车回家。哐当声里,轰隆的火车在焦枝线上如一头雄狮,飞速越过一个个山洞。沿线峰峦绵延,峭崖耸立,枯草黄土焦褐赭黄,在阳光照射下,如连绵不绝萧条悲凉的火烧迹地,偶尔闪现的一棵树都会让我怦然心动,掠去长长旅途那恹恹沉睡的烦闷和无聊。对面紧靠车窗的一位南方炮院的年轻军官,因为一身橄榄绿和蓬勃的青春成为我的旅友。他会惊叹:“我们太需要绿色了!”

在陕西杨凌镇读大学,时常外出探究自然。一望无际,茫苍壮阔的高原大地雄浑苍凉。西北高原,峁梁起伏、沟壑纵横、大风常吹,树木特别少,大多生长着低矮丛生的沙枣荆棘灌木。作家史铁生在《遥远的清平湾》里对高原的地貌和生态有过此类描述。在这里,风特别多。风的力量就是以狂暴的脾气扬起满天黄尘,再纷纷扬扬狠狠挥洒而下,打得人睁不开眼,迈不动步。陕西十大怪:“房子一面盖,辣椒一道菜,锅盔像锅盖,面条像裤带,帕帕头上戴……”形象地描述出地域贫瘠干旱的特征。陕北人喜欢头缠白羊肚手巾,我想除了擦汗的功能外,还可以用来蒙头防风沙吧!陕北的天是娃娃的脸。一次外出,原来瓦蓝瓦蓝的天后来就昏黄起来,挟沙的风从地面爬卷而过,鞭子一样抽得人脚脖子生疼,站立不稳。渭河汤汤,河边那些芦苇随风动荡摇摆,洁白的羊群静静地躲到峁梁下站立,躲避风袭,如一片被风反复掀动的积雪。塬上一棵树迎风耸立,摇动的硕大枝干如一把大伞,沙尘纷纷跌落而下。这一切定格成一幅镜头,目光所视,辽阔荒原,一株独树挺胸高高站立,牧羊人在树下“叭儿、叭儿”甩鞭吆喝羊群,真是撼人心魄,直抵心灵!离开西北许多年,国家实施退耕还林工程,广栽树木。三北防护林的建立,让一排排树木茁壮成长,绿龙一般,镇住了风沙。如今陕北高原到处是碧野万顷,生态大好。风沙没了,不知那一株树又长粗了多少?

1990年的夏天,我们一个班到秦岭深处宁西林业局实习。宁西林业局地处秦岭腹地,是秦巴山区植物的王国。那里到处是树,漫山遍野都是林木,生长着几百种植物。在山里行走,身旁是树,脚下是路,路边是万丈深涧,对面是峻峭的山或崖,上面还是树,人简直生活在绿色海洋中,可闻瀑布哗哗,鸟鸣阵阵。早晨看太阳从山顶树缝里斜穿下来,万道金光,满是希望。夜晚,大家坐在宿舍前的坪上聊天,清凉的山风撩起衣襟,爬了一天山的疲惫在欢快的笑声中不知不觉消失。整整一个月,人瘦了不少,饭量大了,却精神多了。暑期,我回到地处中原的故乡,村里的一个大婶见我,说:“二娃,咋瘦成这样。”我嘿嘿一笑。

那一次外出采标本,一个同学一脚踏空摔了下去,向几十米深的山谷。大家一阵惊叫,十几米下,悬崖上的几棵粗树和藤条把他拦住。真的是生死一瞬,命悬一线。当时不知他是什么心情,只是当我们高声呼喊,他回应的声音在山谷中远远传来的时候,大家悲喜交加,紧紧抱着哭了。

斗转星移,时空转换。现在,我生活和工作在一座临水的城市里,十里长湖,碧波荡漾。清泉般的大水亲切地滋润着这座城市,滋润着城市的人民,让我们幸福而诗意地生活。人们常常满怀欣喜,纷纷以树木庞大根系的方式去亲近水。而街头巷尾那些司空见惯的树木,仍一如既往,以被风雨剥蚀虫蛀蚁啮满身疤痕的躯体父母般庇护着我们,默默无声。

在农村,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的季节,我们时常把落叶扫成一堆,装进筐中,扌汇 回家烧火做饭,或者焐火取暖,抵御寒冬。今年春节,去乡下看望七十多岁的姑姑,尽管已经通上了燃气,但她仍旧坚持烧落叶,给我做了一顿饭。时光漫漫,她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对我这个亲人的爱。通红的灶火里,我看到了岁月深处的明亮和温暖,熊熊燃烧。②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