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刁仁庆
最近重读了世界名著《安娜·卡列尼娜》，这部作品讲述的是贵妇安娜追求爱情和幸福的故事。然而，安娜却在卡列宁的虚伪、渥伦斯基的冷漠和自私面前碰得头破血流，最终落得个卧轨自杀、陈尸车站的下场。
书中有一个细节，让我想到了艺术真实和生活真实的关系。这个细节就是，当安娜亲口告诉丈夫卡列宁她不爱他、爱的是渥伦斯基时，卡列宁表现的沉稳、冷静和理智让人吃惊。
作品中是这样描写的：
现在，彻底摊牌已经迫在眉睫……她绝望地盯着他冷漠的面孔，缓缓地道：“您没弄错。我的确感到绝望，而且没办法掩饰自己。我听着您说话，心里却想着他。我爱他，我是他的情妇，我受不了您。我害怕您，我恨您……您爱怎样处置我，就怎样处置我吧。”
她往后倒在马车一角，以手掩面，泣不成声。卡列宁一动不动，眼睛直瞪着原来的方向。突然，他脸上呈现出死人般僵硬的阴沉表情，直到家门口那种表情都没有改变。他们快要到家的时候，他带着同样的表情朝她转过脸去，说：“好吧！但在我采取行动来捍卫我的荣誉，并且通知您之前……”他颤声说：“我要求您保持外表上的体面。”
他先下了车，然后扶她下来。当着仆人的面，他握了握她的手，又坐进马车，上彼得堡去了。她想，“我把话都说开了，真痛快！”……回想起她上一次幽会的细节，她全身的血都沸腾了……她喃喃地说：“天啊，多愉快啊！这事很可怕，但我爱看他的脸，爱这奇妙的光亮。丈夫！啊，是的……谢天谢地！我跟他算是完了！”
这是原著里描写安娜对丈夫卡列宁承认她是渥伦斯基情妇的情节。
在莫斯科火车站，安娜与“彼得堡的花花公子”渥伦斯基相遇了，随后安娜与渥伦斯基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地下恋情生活。
在一场激烈的赛马活动中，渥伦斯基摔伤了。安娜当着丈夫的面忍不住心疼地流泪了。丈夫说：“你不应该在大庭广众面前，这样不顾我的情面去关心另外一个男人。”安娜实在受不了丈夫的虚伪和对她精神的禁锢，于是就向丈夫坦白了她和渥伦斯基的恋情。当我读到这一情节时，和千千万万读者一样，想到了现实生活中一些事情。在现实中，哪一个女性这样坦诚地向丈夫表白以后，丈夫会用这么冷静沉着的态度，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表现出轻描淡写地去处理这种世上最难处理的事情呢？卡列宁做到了。卡列宁比安娜大20岁，因为年龄的差异，卡列宁可能会有些包容，但这种事往往是男人们无法包容的，作者这样处理细节，是不是对现实生活和人性不太了解呢？不少读者都会想，在现实生活中，可能会有以下的结果。第一种结果就是丈夫当场对妻子进行殴打谩骂，逼其承认错误，这是我们生活中常见到的场面。生活中不少男人发现自己的妻子对自己不忠诚的时候，往往会怒火烧胸，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进行激烈地报复。咱不去评价这种行为的对与错，我个人认为，这是人类自然本能地流露，是人性真实的一面。第二种结果丈夫可能不会马上对妻子动手，然而会对妻子的情人动手，轻则打人，重则动刀伤人，也可能会出人命。这种案例比比皆是，过去发生的不少，将来还会有不少发生。在这里也毋需赘述。第三种结果就是丈夫不找妻子的事，也不找妻子情人的事，而是愤怒地砸东西，毁物件，有的男人想不开还会轻生，这些事都是有可能发生的。当然现实生活中不会只有这三种结果出现，还会有很多结果的，但最主要的就是这三条。
然而生活的真实不等于艺术的真实。艺术的真实是高度地概括生活的广度、深度、内涵，以及事物外延的哲学能量、审美价值、内在意义和反映社会本质事实，是客体（描写的对象）和主体的辩证统一。艺术的真实是强调精神内涵与事物逻辑相一致的真实，而不是生活中某一件事情的真实与否，并非要求表现社会赤裸裸的抽象本质。我认为《安娜·卡列尼娜》是一部艺术真实和精神高度合二为一的经典之作，作者不让卡列宁暴跳如雷地处理这件“世界难题”之事，就是从精神层面设计这一细节的，设计卡列宁这样处理事情是符合他的身份的，他是个有社会地位、有金钱、爱面子和讲排场的人，他这样做是符合他的为人和性格的，是艺术真实的真正体现。俄国伟大的作家列夫·托尔斯泰善于多层面、多角度、全过程地描写人物心灵深处的矛盾、变化、发展和探索，这就是一百多年来人们一再谈论他的“心灵辩证法 ”。托尔斯泰所追求的文学高度，一定是文学的精神高度而不是现实生活的照搬。文学只有具备了精神高度，才能成为世界名著。因此托尔斯泰在处理这样的细节时，遵循的是艺术真实逻辑、而不是死板地照搬生活的真实情景，也就是他的“心灵辩证法 ”。艺术的真实和生活的真实在文学概论中讲得很透彻，那就是，艺术的真实必须概括和代表生活的真实，而生活的真实不一定是艺术的真实。作为我们读者，弄懂了艺术真实和生活真实的关系，我们就会把握作品里边人物性格和人物关系以及整个作品的时代意义。总之，《安娜·卡列尼娜》是描写人们精神世界的，作品的艺术真实水准是达到巅峰的。②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