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报阅读机
2025-12-22
星期一
当前报纸名称:南阳日报

记忆深处的归乡路

日期:10-18
字号:
版面:第A4版:白河       上一篇    下一篇

黄敦兵

虽然到了中晚秋,但秋阳力尚刚,热度不减夏天。不经意间,又忆起二十五年前的那个夏日中午,那个我正行走的归乡路。那年,我刚从师大毕业,到高中母校报到后,暂时返乡归家。我也正怀揣着一个勃郁难遏的文艺梦,希望能心向乡土,倾听到不一样的声音。

当时还没有村村通公路,地上还有雨后未干的软泥。夏日的阳光,照直了,拖在地上的,是我短短的日影。那影子慢慢地挪移着,像在倾诉一个炎热而憋闷的故事。

那天,我从县城坐车到镇上,在老桥头下车,沿老寨墙步行向东,渡过淮水支流,开始爬山。因为背着装满书的包,汗水溻湿了我那略显破敝的棉线衫子。看着闪花花的土路,我便遥想着勤劳的父辈们,他们紧攥锄把,挥汗如雨,在田畻间定格成“锄禾日当午”的意象,心间不免油然升起一种悲壮。每每读到《悯农》诗,我都会想到小时所睹见的父亲的脊背,在毒日头下流成喧哗的河,那飘动的床单披风上早已绘上几道犹如地图的风景,那是汗水干后的盐渍图案。

于是,拉开记忆的闸门,重构乡土生活的图景。

在农人的世界里,应该还有个不知栓子还是狗蛋他爹,正用了如青盘的荷叶,挖空了中部,从头套到脖颈,护着光背,一边挥洒着战天斗地的豪情,一边吼着粗朴的短歌。田间地头,狗蛋们的爹们,丁字步开立,晃动双膀,在肩头荷叶的“哗啦哗啦”声中,在众多庄稼汉的对唱与调笑声中,和着日影,频繁地挪换着步子。他们的身后,是“放倒”了并且很快晒得半蔫了的杂草。

下了两里多长的高坡,走过一道泥沙质的沿河弯路,来到一个小村庄南边。路北半里远的小庄里,不知谁家的黄牛,正用悠远的叫声,申斥着、抗拒着这夏日的酷热。路边树下的那口老泉,汩汩地涌着,多少年来,她一直亘古如山般为辛劳的农人和路人奉出自己特有的清冽与甘甜。我也伸手挹取这份清凉,再次感受了大自然无私的馈赠。

四面无风,时间快到正午。正值小学生放学时,几个穿着短裤的小学生,光着黝黑的背,赤脚拍打着凹凸不平的黄土路,叽叽喳喳地走过来。有的小孩子,双肩斜背着手工缝制的书包,那里装有他们懵懂的现在和闪烁的未来。

路两旁是一道道田冲。田里的禾苗,站成手种的歪斜的行列。不久,它们就会向上伸展,密到一块,终于再也看不见禾苗间露泥的缝隙。那些田地,当年依旧是黄牛抑或水牛,拖着犁耙,缓缓地犁出的。农忙时节,满田川里涌动着农人们勤劳的气息。那甩在牛背上空脆脆的鞭子声,似乎一直都清晰可闻。“咄─哈!”农人们吆喝着耕牛。他们身后,翻滚出道道黑泥。空气中,洋溢着新鲜的泥土气息。农人们的汗水,被质朴的热望滋润着,充实着。

这条路上有田川,有小河沟,路面上还有更多的人赤脚走过的脚印,以及牲口的蹄子砸压下的浅坑。水泥路硬化后,它们都永远成了记忆。而当年那些泥路里的蹄坑和脚印所灌注着的,不知有多少农人的辛酸、汗水和希冀哟!

过去,我们曾极力地设法去打破这块封闭过久的土地的静滞,曾以各种方式尝试着去挣扎、去突破、去改变,终于,那些曾有的简单、纯朴慢慢消淡。曾经滋养过先辈人的农业文明,正在改变着它的存在方式和滋养我们的内容。那条黄土路上,已经开始碾下现代交通工具的轮痕,在深浅不一的轮沟里,汪着蓄水时镇留的细泥。

那条大路,我从小无数次走过。小学时,到镇上参加过几次竞赛,都要经过它。初中到镇上读书,每周往返几次。直到高中、大学、工作,然后六年读研、再工作、打拼,我和它一同见证着时代的变化。当我们觌面相对,互相倾听时,我的身边,重又觉醒了一种深层的呼声。

那是一种来自热土的低吟,需要用心倾听。

印象中,那天我格外注目了路南不远滚滚东去的淮河热流。是的,“热流”,不正是故乡的“热土”的感觉吗?故乡,正从触手可得的真实化为记忆深处的愁绪。

那年我走过的归乡路,正闪动着一丝牵绊,在这个国庆小长假中渐渐放大,并开始以一种新的乡愁的真实感,再次从我心底升起。也许它太过浓烈,浓烈得再化不开,终于蕴成定格的记忆。②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