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南访砚,韩城肯定是要去的,因为这是一个文运昌隆地域。这座位于陕西省东部的历史文化名城,自古以来便是秦晋之间的交通枢纽和商贸重地,其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不仅体现在它所处的战略要冲上,更在于这片土地所孕育的深厚历史文化底蕴。
明清时,有“朝半陕、陕半韩”的自诩,当地有俗语“下了司马坡,秀才比驴多”,可见韩城的文脉之盛。隋唐开始科举制度,造成了读书人的爆发,这也解释清楚了砚文化研究资料,为什么发现出土的汉魏砚台少,而唐宋砚台多的问题。读书人的增多,写字用砚的数量诉求就多。采石制砚很慢,哪有一窑可以烧制几百块的澄泥砚效率高呢!众多在稠桑驿与甘棠驿休息的士子官员们,陕州质优价廉的澄泥砚,可否让大家文思泉涌翰染墨香呢?有的,一定有的。刘禹锡先生《送王司马之陕州》说道:“暂辍清斋出太常,空携诗卷赴甘棠。府公既有朝中旧,司马应容酒后狂。案牍来时唯署字,风烟入兴便成章。两京大道多游客,每遇词人战一场。”
韩城博物馆位于古城的文庙里,这里古木参天碑碣林立,诉说着曾经的文脉辉煌。博物馆的展厅就在文庙大成殿两侧的厢房里,虽然藏品不多而且还略显简陋,甚至有的藏品连标签都没有,但是寻访团队在这里却找到了一款展板标注为“沉泥虢砚”的宋代抄手式只履池澄泥砚。
用沉淀法来澄泥制砚,是虢州澄泥的传统古法之一,今日的陕州人马寨澄泥砚仍沿用此法。把漂起来的细泥水沉淀下来,以得到最细之泥,是谓“沉泥”。清代乾隆《陕州志》物产记载:“澄泥砚唐宋皆贡,说文云虢州澄泥砚唐人品之以为第一。又作砚法:以夹布囊盛墐泥水中摆之得细者,澄去清水令微干,入黄丹团搈如面。入模中压令至坚,以竹刀刻做砚状,微阴干利刀削成。曝干厚以稻糠黄牛粪合烧之一伏时,后入墨蜡贮米醋蒸之五七度,含津益黑不亚于石。”那么盛名已久的澄泥砚正确读音是什么?是“沉泥砚”、澄(cheng)泥砚还是澄(deng)泥砚?
一个历史上盛名不衰的砚种,在叫法上意见不一,有必要进一步统一认识。从文献记载,到出土实物,有宋以来“澄”字的主流读音一直是“cheng”或近似“chen”。《东坡题跋》卷五《书吕道人砚》中云:“泽州吕道人沉泥砚,多做投壶样。”这里写的是沉淀的“沉”,读音不言自明。古砚实物铭文刻有此字者,所见不止一例。苏大学士久居京都汴京(即今开封),又是诗文大家,书坛圣手,其遣词读音当然不是乡间俚语,而是当时的大宋国音。至于有出土残器偶然出现刻有“登”字或其他杂音字,可能系民间俗匠误写错写,这在其他门类器物上是常有的事,似乎不足为证。
为考证“澄”字古音,河南日报社原高级编辑、河南古砚收藏界的领军人物赵光华老师曾委托南方日报社驻潮州记者朋友走访当地老者。大家知道中原古音随着历史变迁,大都被客家人带往潮州一带。著名语言学家王力先生为校正古音之变异,曾多次请客家人正音。这个方法为学术界普遍认可。后从南方日报社驻地记者处获悉,“澄泥砚”之“澄”字读音就是千百年来人们约定俗成的“cheng”,同苏轼所写的“沉”字读音几乎完全相同。三门峡陕州人马寨王玉瑞澄泥砚展示馆,古砚展厅就陈列有一款宋代“沉泥虢砚”款的宋澄泥砚标本。韩城博物馆所见“沉泥虢砚”款宋代澄泥抄手砚,皆是古代澄泥砚正确读音的有力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