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丈夫就悄悄起身了。我迷迷糊糊地问:“咋着嘞?”丈夫回过身悄悄说:“郑州有个九十多岁的老爷子,想吃槲包,我就联系上他,准备让车给他捎一些。”
“桂花姐开始包槲包了?”
“开始了,槲叶都香了。”
“咋不见你拿两捆回来?”
“太紧俏了,桂花姐刚拿到桥头,忽一下就没了。这两天总有外地人联系她,包不供(供不应求)。”
“不管,我一定要吃到。”我不依。
“好好好,今天无论如何,一定给媳妇拿两捆。我得问问桂花姐到了没?赶紧给老爷子先拿点。”丈夫说完就出去打电话了。
我看看表,还不到六点。桂花姐的槲包四点出锅,要是丈夫一会儿能给我拿回来两捆,就恰好跟上早饭吃。我在被窝里翻来覆去,越想越馋。
小时候,一到端午节,家家户户就飘出槲包香。我家大人都忙,他们总用一大盆小米饭敷衍我:“有啥好吃的,不都是小米、红豆和红枣吗?这不都有吗?”不一样,小米饭放再多的枣和红糖也不好吃,我就是想吃槲包。
姐姐就带我去看邻居包槲包。包槲包的时候一般要全家齐上阵,围着一盆兑好的槲包米,有的负责包,先把槲叶一片一片搭成手掌的两倍大,再铲点米码成长条状,接着用边缘剩余的部分把米包成严严实实的长方形,一扇槲包就完工了;有的负责捆,捆槲包的人把两扇槲包口对口捏好,然后把它们紧紧缠在一起,打个结,就可以放锅里煮了。槲包至少要煮四个小时才会熟。
那时候,经济还不发达,槲叶都是村民上山摘的。有的槲包里只放黍米,有的会放上黍米和红豆,也有黍米、红豆和红枣都放。
日子慢慢地走,我家的日子像过山车突然进入最低点。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十年,这十年间,每到端午节,别人送来的一两捆槲包便弥足珍贵。爸爸会把家人都叫到屋子里,从弟弟开始,每人吃一口,要是一圈轮下来吃不完,就再轮一圈。后来,家里的经济情况渐渐好转,那一年端午节,妈妈说:“今年咱们包槲包吧!”我很惊讶:“你不是嫌麻烦吗?”“以前我要照顾你们姐弟仨,还要种地、放牛,累得都不想动弹,哪有工夫包?现在你们都长大了,债也还完了,知道你最馋槲包,还能不包吗?”
那一年我和爸爸妈妈聚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包了很多槲包,又轮流看着煮。第二天,一锅香喷喷的槲包就吃到了嘴里。妈妈爸爸像年轻了许多,开心得不得了。
第二年,妈妈又不包槲包了,她和爸爸相继住院,吓坏了我。幸好我结了婚,婆家的桂花姐是卖槲包的,她家的槲包没有随时代变化而变化,用的依旧是黍米、红豆、红枣这样的传统材料。每年四月中旬,五里川的斛叶一香,她就开工了,因为端午节一到,槲包就停卖了。想吃槲包的人就得在这二十天里抓紧。我会挑个周末在桂花姐的槲包刚起锅时去拎一兜,送到妈妈那里。妈妈看到槲包,总是高兴得像个孩子。
这样想想,更馋槲包了。丈夫正好带了两捆槲包回来,那香味,让口水直流。丈夫还沉浸在送槲包的激动里,他手舞足蹈地说:“你知道吗?郑州那边打电话过来说,老爷子听到槲包满眼是泪,不停地在屋里转,问还有多久能到。年龄大了,走不动了,就想吃点家乡的味道。桂花姐家的槲包简直太合老爷子的心意了。”
我心里微微一震:到了端午节,又有哪个卢氏人想到家乡的槲包不是满眼的泪满心的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