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书架上取一本书放手中,就好像从天空摘下一朵云放在口袋里。”这话是河南大学刘军教授说的,我非常喜欢。是的,阅读就是这么诗意的事情,像呼吸一样自然,也像春天一样美好。
不过相比读书,现在的人可能更喜欢看手机。现在许多两三岁的小孩子,已经可以捧着手机,上下划拉着玩游戏。许多微信公众号、视频号为了迎合大众,更是把各种桥段、文案搬到手机上,试图把阅读转向掌心的方寸之地。且不说看手机时间长了伤眼睛,只是那些零落、碎片化的信息,就像饼干上掉落的浮糖和碎渣一样,缺乏营养,还容易让人陷入难辨真伪的困惑。
比如年轻人谈恋爱,喜欢用一句诗叫“天涯何处无芳草”,看似豁达,但它本是出自苏轼《蝶恋花·春景》里的一句诗,上下两句连起来是“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表达的是一种对春光逝去的惋惜,而不是让我们学会贪看和放弃。
再比如生活中,人们喜欢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一说出这句诗,就能听出一股满满的哀怨和无奈,怨生活不公,怨伴侣不能干,怨贫穷如影子,时时事事都缠绕其间。其实这是唐代诗人元稹写的《遣悲怀》,共有三首,都是追忆他故去的亡妻。这句诗出自《遣悲怀·其二》,上下句是:“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诗人深深怀念婚后贫穷但幸福的生活,不但没有怨愤,反而藏着无限的深情。
再比如说到读书,许多人会引用“百无一用是书生”来嘲讽读书无用。这其实是清代黄景仁写的《杂感》中的一句。黄景仁是宋代大诗人黄庭坚的后裔,清代著名的诗人,有人称他为“乾隆六十年间第一”。像他这样的饱学之士,怎么会感慨读书无用?这句诗的上下句是“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是诗人用来自嘲的一句诗,万万不能断章取义。
老子说:少则得,多则惑。现在手机上的各种信息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但信息并不是越多越好,而真理有时往往以极简的形式出现,比如精读一本书。
就拿唐诗来说吧,当西方还沉寂在中世纪的黑暗中时,浪漫的唐人已经开始用诗歌诠释他们的生活,表达他们的情感。每次读到那些动人的诗句,我就像又回到那个辉煌而盛大的时代,可以在碣石山上偶遇孟德,在桃花源中访谒元亮,在长安街头寻觅太白,在辋川别墅登门摩诘,在川蜀草堂拜访子美,在浔阳江边邂逅乐天,在巴山夜雨探访义山,在赤壁之下攀谈子瞻。还可以枕着少伯的诗句,梦一场盛唐百万雄兵的厮杀,也可以追着牧之的脚踪,醉一番杏花春雨的江南。
但我们不知道的是,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中,有数不清的伟大诗词,已然失传了。写出《春江花月夜》的张若虚,孤篇压全唐,但他只有两首诗作传世,还是在宋人整理书籍的时候发现的。写出《登鹳雀楼》的王之涣,他的“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被认为是最好的五言诗,但他也只有六篇诗作传世。在历史的罅隙里,不知道还散落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经典绝唱。可以想见,这一路山河路远,时光渺渺,穿越一千多年的唐诗,风尘仆仆来到我们面前时,是多么的珍贵,而我们能够读到它,又是多么的幸运。
所以,阅读是一件像春天一样美好的事,蕴藏着无限奇迹和惊喜。而书籍给予人的,正是春天对樱桃树做的事,滋养,润泽,陶冶,净化,盛开,充盈,饱满,沉静……
想起海子的诗《活在这珍贵人间》:
活在这珍贵人间
阳光强烈
水波温柔
人类和植物一样幸福
爱情和雨水一样幸福
我想再加一句:读书和春天一样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