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扶舜
如今，无人机航拍普及，有爱好者在初冬时节，凭借高空视角，竟捕捉到这样的奇观：同一画面中，崇山峻岭上，朝北的一侧银装素裹，朝南的一侧则是秋色正浓。 这幅照片拍摄于南阳市西峡县，这座山岭名叫“分水岭”。 我的家乡南阳坐落于“秦岭-淮河”一线。这条地理界线西起秦岭，东接淮河源头的桐柏山脉，再沿淮河蜿蜒东去，被地理学界定为中国南方与北方的分界线。 分界线以北，是北方。那里苹果成林，却不见柑橘。 分界线以南，是南方。那里柑橘满枝，却不生苹果。 而在秦岭与桐柏山脉断续交会之处，孕育出丰腴富饶的南阳盆地—这里是著名的小麦产区，既产柑橘，也长苹果。 南阳盆地西部的西峡县是山区，有个太平镇，太平镇的辖区内，有着秦岭余脉伏牛山，伏牛山有一段叫老界岭，顾名思义，就是南北分界的分水岭。 这些年人们生活富裕了，冬天去南方避寒，夏天到北方避暑。从南阳市到洛阳市，同时穿越两地下辖的同处伏牛山的西峡县和栾川县，一条高速公路使高山变通途，交通极为便利。千年深山老林，如今成了中原地区家门口的避暑胜地。南阳市区海拔130米，老界岭海拔2200米，高差2000米，理论上温度相差12摄氏度，足以消解平原的酷暑。 西峡县境内，无论是太平镇还是老界岭，农家民宿星罗棋布，随处可见。入夜之后，人声喧腾—有跳广场舞的，有吹电吹管的，更有卡拉OK引吭高歌的。民宿收费每人每天60到80元，包吃包住，住宿条件不逊于城市三星级酒店的标准间；餐饮方面，店家每餐变换花样，荤素搭配。 记得第一次来此避暑的前一天，我在南阳家中24小时空调不停，吃饭时还得开着电扇直吹。第二天应朋友相邀，从南阳到太平镇，全程高速，两个钟头就到了太平镇，住进农家民宿。午饭后躺在床上，不需空调，不用电扇，只觉得凉爽舒适。小憩时竟感到些许凉意，下意识地拉过夏凉被盖上。醒来一看，另一张床上的老伴也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而这，还只是在太平镇。若往更高、更凉的老界岭，自是又一番景象。 十多年前的一个盛夏，我所在单位的上级集团曾在老界岭的避暑山庄召开年中经营会。那些从持续高温的河北来的同事们，入住当晚竟然把小卖店里的加厚秋衣秋裤抢购一空。而且，所有人无一例外地开着电热毯才能入睡—听起来夸张，却是事实。 晚饭后，我陪客人在山上散步。有人问我：“这里为什么叫分水岭？” 我半开玩笑地当起了讲解员：“诸位请抬头，看那茂密的树林、无数的叶片，白天承受着夏日的蒸腾，夜晚沐浴着山间夜露，暑寒交替之间，叶面上慢慢凝结了水雾，又渐渐聚成了水珠。水珠越来越大，压得叶尖一垂一弹、一垂一弹。终于，叶片不堪重负，那颗饱满的水珠从叶面滚落，砸在下面的叶子上，汇合叶子上的其他水珠，又砸向更下面的叶子—就这样，水珠带动水珠，形成了淅淅沥沥的山雨。雨水洒在布满嶙峋怪石的陡峭山岭，自然分向两侧流淌，一股向南，一股向北。水流越聚越多，涓涓细流汇成欢快的小溪，小溪汇成平地的河流，向南的汇入长江流域，向北的汇入黄河流域。河流聚成奔腾的大江大河，奔向海洋。终有一天，那两滴原本诞生于同一片叶子却分道扬镳各奔南北的水珠，在大洋深处重逢，它们紧紧相拥：‘嘿，又见面了！’” 这样诠释的分水岭，想必会让你再也忘不了。③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