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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09
星期四
当前报纸名称:南阳晚报

红薯情结

日期:0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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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W7版:星光       上一篇    下一篇

樊德林

在故乡,说起红薯,几乎每个人都有发言权。试问,有几个人不是吃着红薯长大的呢?对于红薯,每个人都有一份特殊的情感,这种情感温暖而绵长,就像一个孩子对母亲的眷恋。

红薯承载着过往的岁月,记载着乡村的历史。它是故乡的符号,更是乡愁的味道。

“一年红薯半年粮。”这是老家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一句俗语。在那些无粮愁断肠的年代,农民们靠天吃饭,命运多舛。红薯原名番薯,虽为舶来品,但因耐旱高产,从南方到北方,都有广泛种植。它适应性极强,无论土地肥沃还是贫瘠,无论是根植还是扦插,红薯总能在故乡的土壤里生根发芽结果,用自己的全部身心,默默守住这片故土,养育这方百姓。

小时候,每年乍暖还寒的初春,家里都要育红薯苗。等到麦子成熟之前,再栽种到整理成一垄垄一畦畦的田地里。这叫芽子红薯,属于早红薯。麦子收完后,趁着雨后有墒,再从已经拖秧的芽子红薯茎上剪一部分枝叶,扦插进土里。这叫节子红薯,属于晚红薯。

红薯喜欢低调地匍匐前进。它们一步一个脚印,无声无息地在大地上寻找水源和阳光,一点点地积蓄内心的力量。它们像极了我的父老乡亲。他们善良、沉默、低调,如同红薯一样在泥土里摸爬滚打,一点点延伸,铺展着自己的梦想。他们心中有一个朴素的信仰:好好活着,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撑起一家人生生不息的希望。

作为农民的儿子,我是吃着红薯长大的。

红薯没有长成之前,红薯叶是农村餐桌上的美味。掐一把鲜嫩的红薯叶,配上辣椒,放在锅里翻炒,鲜嫩爽口,是下酒的好菜。做汤面条时,放上红薯叶,更让面条散发出一种大自然的清香,让人食欲大增。红薯叶摘下来洗净揉碎,拌上面粉,放在锅里蒸熟,然后浇上蒜汁,淋上小磨香油,吃起来筋道舒畅,带有丝丝甜味。

秋风骤起时,红薯开始成为餐桌上的主角。故乡的红薯大抵可分为两种,一种是黄皮红瓤的传统红薯,产量低,比较甜;另一种是新品种红皮白瓤的脱毒红薯,产量高,比较面。

红薯的味道,就是家的味道、母爱的味道。

早上,几乎每家每户都做苞谷糁丢红薯。母亲也擅长做这种饭。金黄的苞谷糁,金黄的红薯,在地锅里完美融合,浑然一体。苞谷糁润滑,红薯香甜,交织在味蕾上,瞬间把人征服。这饭我吃了几十年,从未厌烦。这味道已钻进我内心和骨头深处,怕是要伴随我一生了。

烧红薯是另一种舌尖上的美味。每次做完饭后,趁灶膛里的灰烬尚热,埋几个红薯进去,盖严耐心等待,约莫半个小时,就熟透了。外焦里嫩,捧在手中,热气腾腾,散发着红薯特有的香气,十分松软、糯甜。

在乡村,红薯还可以用笼屉蒸,用水煮。这种红薯,水分饱满,又面又甜,尤其适合牙口不太好的老年人。他们坐在阳光下,用红薯的温暖和甜蜜,填满那些被饥饿和寒冷掏空的记忆。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霜降前后,农村开始大面积收红薯。以前是用铁耙刨,费时费力。现在大多用机器犁,省时省工。扯掉红薯秧,翻开泥土,红薯终于从黑暗里华丽转身。

农村有句顺口溜说得好:“红薯面,红薯馍,离了红薯不能活。”这绝非调侃。以前的灾荒之年,红薯可立过大功,解决了不少人家的断粮危机,救活了许多人的性命。许多从那个年代熬过来的老人,对红薯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在他们内心,已经把红薯看作自己亲人的一员了。

除了窑藏,还有一种更好的保存红薯的方法,就是切成红薯干。每年收红薯时,每家都准备一个锋利的刨子,一个完整的红薯,只需唰唰唰几下,就变成了一片片红薯干,撒得满地白花花的,像下雪一样。在地里暴晒几天,除去水分,便大功告成。

红薯干也能当粮食。可以煮汤煮饭,面香耐嚼,余味无穷;还可以磨成红薯面,做花卷馒头或者窝窝头。在童年记忆里,那是一段辛酸的过往。如今回想起来,让人感慨万千。

近些年来,人们对红薯进行了深加工,做成淀粉、红薯面、粉条儿、凉粉儿,及各色的小食品。无论变成何种模样,去向何方,故乡的红薯都像故乡的人一样,保留着一颗初心。

回忆红薯,是对自己来路的回望;品味红薯,是对人生滋味的思量。③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