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平
那年,我26岁,爱人27岁,儿子两个月,我们一家三口在大别山下的钻井队团聚,过了此生最刻骨铭心的一个春节。
那时爱人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才两年,是河南油田钻井公司32884钻井队的一名技术员,春节期间他要在井队值班。考虑到我一个人带娃过年既冷清又辛苦,爱人就准备把我们娘儿俩接到钻井队过年。
腊月二十六,来接我们娘儿俩的车是给井队拉生活用水的值班车,后面背个大水罐,前面车头只能坐两个人,一个司机,一个副座。毫无疑问,爱人不能亲自回来接我,他得把副座留给我和娃。就这,我当时也相当开心——别人有专车接送,我有水车接送啊!足够拉风,足够排场!要知道,那可是骑辆摩托车都很拽的年代,所以无论专车水车,只要是四个轱辘的,就很高级了!
水车驶出油区,开上312国道,晕车的我尚且能忍。下了国道,水车往山坳里的井场开,都是土路,颠簸得像坐过山车,我的胃里翻江倒海,吐得昏天暗地。奇怪的是,两个月的娃居然也哗哗地往外喷,喷出的奶像豆腐脑,把我吓傻了!撑到井队,下车的我双脚像踩着棉花,站立不稳。两个月的娃也小脸煞白,蔫蔫地耷拉着脑袋,眯缝着眼,连哭的精气神都没有了。娃不哭,我却哭了。爱人接过娃,眼里也涨潮了。
爱人打开他的铁皮房,首先撞入我眼帘的是一套高低床,床边有个三斗桌,桌前一把木椅子,桌上放着台历、笔记本、派工单等办公用品,紧靠门边的柜子上放着一台报话机。爱人瞟了一眼高低床,略带羞涩地说:“我上铺的兄弟得知你要来,搬去轮休兄弟的房间了。你和娃睡下铺,我睡上铺,尽管安心住下来。”我睨他一眼:“有得选吗?既来之则安之吧。”由于我和娃一路吐得太难受,晚饭是爱人从食堂端回房间的西红柿鸡蛋面条。爱人很感动地说:“厨师得知你晕车,专门给你做的鸡蛋面,他说吃面条养胃。”接过鸡蛋面,我心里一暖,眼眶一热,为这分素昧平生的关心。
腊月二十七一早,我被爱人用报话机向公司汇报生产情况吵醒。我眯着眼,看见爱人一手持报话机,一手拿着本子,向上级主管部门详细汇报着钻井进尺,以及井队近期生产、生活所需的各种物资。那一刻,我突然发现,工作中的爱人很帅!爱人汇报完毕,指着报话机向我科普:“无论我们钻井队在哪里打井,这部通信设备都是我们与外界取得联系的最快捷方式。”我看着那个四四方方的黑匣子,突然想起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瞬间觉得开采石油的工作居然也很神秘,很高大上,的确配“石油工人一声吼,地球也要抖三抖”的赞歌!
闲暇时,我去井场转悠。发电机的轰鸣声、钻机的嗡嗡声,让人感觉整个井场都在颤动。抬眼望去,巍巍钻塔直插云霄,钻台上的工人像钉在井架上的螺丝钉,他们是谁的儿子、谁的丈夫、谁的父亲呢?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们是千千万万“我为祖国献石油”的工人中最普通的一员。
除夕的上午,我推开门,满眼红彤彤的,井场所有的铁皮房都贴上了喜庆的春联,耀眼的中国红终于让山角落的井队有了年的气息。晌午饭也相当丰盛,有鸡鸭鱼肉各种菜肴,也有皮薄馅大的胖饺子。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石油人,因为共同的事业,聚在井队这个大家庭一起过年,是缘分,是责任,更是荣耀。看着这些胡子拉碴的粗犷汉子围在一起大块吃肉、讲段子,我的眼眶湿润了。
时光如白驹过隙,眨眼又是一年春节到。然而,三十年前在井队过年的情景仍历历在目,恍若昨日。在井队的那个春节,让我深深明白:生活中的岁月静好,是因为有人负重前行。从此,我更加理解和支持爱人的工作,也更加珍惜在后勤时的每一个团圆的春节。我时刻感恩和铭记,在新春佳节大多数人举杯同庆、万家团圆的时候,有一部分人仍坚守在自己平凡的工作岗位,他们是采油队、作业队、钻井队、联合站、加油站等各个单位的守业人。还因为懂得,我更加敬畏石油这个行业,热爱一座叫油田的城,致敬心中那一抹最炫的橘红!③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