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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06
星期六
当前报纸名称:兵团日报

我的父亲

日期:1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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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07版:绿洲周末       上一篇    下一篇

●王新鑫

孩子上学后,父亲经常帮我们接送女儿。每次望见父亲骑着自行车驮着女儿的身影,我总会想起团场那一树树“小贝壳”,在风里哗啦啦作响。

我家所在的团场,气候虽干冷,但空气里浸着淡淡的甜味。白杨树是团场最常见的树,从这里走出去的人,一眼就能认出它们。它们和别处的白杨树不太一样,叶片背面泛着莹润的白光,带着绿色叶脉的一面微微收拢,形状恰似一枚枚“小贝壳”。

我上小学那几年,父母在离团部四五公里远的连队工作,平日里父亲都是骑自行车接送我。从连队去往团部的路两旁立着一排排挺拔的白杨树,起风时,一树树“小贝壳”哗啦啦地唱着歌。

这条路是连队孩子去往团部上学的必经之路。夏天路两旁是整齐划一的麦田与油菜地,每两块地之间站立着一排白杨树,它们深深向下扎根,直直向上生长。

这里的冬天总是来得很早,一场大雪刚停,另一场便接踵而至。路两旁的白杨树穿上银白色的铠甲,威严又挺拔。

冬天天蒙蒙亮,父亲就骑上自行车驮着我出发了。我紧贴在父亲身后,一路上车轮碾过厚厚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每次到学校门口,我下车转身后,总能看见父亲眉毛上结的白霜。

我上中学后开始住校,父亲去了离团部20多公里远的一座水电站工作。

那座水电站坐落在一座山的山口,除了零星的几顶毡房,再无其他人家的炊烟。每个星期,父亲都会骑着摩托车回来一次。

听父亲说,有一年冬天的一天他从团部出发时天快黑了,快到水电站时突然刮起了大风。他和摩托车很快就被风雪吞没,茫然四顾间,根本分不清南北。万幸的是,远处毡房里跳动的亮光指引他推着摩托车一步步走到了水电站。每逢下雪,大大小小的风总会把周边的积雪卷到山口。有很多次,父亲和同事被大风困住,山外的同事拉着爬犁给他们送物资。

在通往水电站的路上,很容易发现一个奇特的景象,一路上所有的树都朝东南方向倾斜。很难想象,它们的根得扎多深,才能顶住一年又一年的狂风侵袭。父亲在这座水电站工作了23年。

后来,他自己买了一辆小轿车,那时他已经退休。我发现,有了小轿车后,父亲平日里出门还是偏爱骑自行车。休息时,他会蹲在路边抽支烟,若是等人,也喜欢蹲在路边,离大地那样近。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父亲年轻时跟着连里的一位老电工师傅学手艺,凭着肯钻研的劲儿,成了团里最好的电工。

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团场陆续建起了面粉厂、粉条厂、奶粉厂等厂子。慢慢地,就有一个个电机需要父亲检修维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常常围着这些厂子里送来的“铁疙瘩”,一蹲就是一整天。我见过身高一米八二的父亲蹲着的样子,两条腿像两根坚实的竹竿一样撑着地,专注地盯着手里的活计。

父亲早已习惯了蹲下的姿势,离大地那样近,就像团场的白杨树,穿越一场又一场风雪,即便枝干被吹得倾斜,依旧在天地间闪着坚韧的光。

如今,我也在兵团工作。我要像父亲那样,长久扎根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