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三
秋天里,我的父母脚上沾满泥土,在连队自家平房前晒干菜。他们节俭惯了,把吃不完的蔬菜晒成干菜或腌成咸菜,让20世纪80年代的平房里里外外浸着生活的气息。
场部早已经变了模样,林立的高楼与车流交织出繁华景象。华灯初上时,霓虹点亮夜幕,广场舞的旋律裹着幸福的笑声。
2007年,我的父母在场部买了楼房,暖气、自来水一应俱全。他们图冬天不用烧炭生火,天冷就搬去楼房住,春天又执意回到连队的平房住。“闻着泥土味,生活才自在。”父母总是这么说。
像众多连队人家一样,他们的居住变化串起了岁月变迁,从地窝子到平房,再到楼房。人们在这片土地上努力奋斗,早已习惯了与泥土相伴。
20世纪60年代初,父母从江苏南通来到农场。那时农场地广人稀,连队如豆粒般散落在荒原上。刚来的他们一头扎进水库筑坝工地。为了落脚,他们在戈壁滩挖出两米多深的坑,用芦苇红柳搭顶,覆上泥巴,挂一条床单当门,这就是地窝子。母亲总说:“那不算家,就是个住处。”父亲却常念叨:“地窝子冬暖夏凉,只是‘暖’与‘凉’里藏着说不尽的窘迫。”在这门帘一掀满天星斗、门帘一落一家灯火的地窝子里,藏着把戈壁变成粮仓的滚烫希望。
这座水库完工后,他们又投入另一座水库的建设中。1966年,另一座水库建成,肆意流淌的天山雪水被驯服,沉睡的荒草地终于焕发新机。土地绿了,人们却依旧住着地窝子。1972年,我的父母成了砖厂职工,母亲烧窑,每天满身灰尘,辨人全靠听声音;父亲和泥巴、打土坯,从夏天干到秋天。那时他们住的还是地窝子,可一块块红砖出窑后,工厂、学校、医院渐渐在荒原上立了起来。
20世纪70年代末,砖厂有了制砖机。父亲操作机器时,脚轻轻踩下踏板,泥条就被切割成规整的砖坯,工作效率翻了倍,父辈们直呼“真过瘾”。砖窑也改进了,灰尘少了,母亲成了烧窑师傅。
20世纪80年代,农场的红砖因质量好,成了抢手货,乌鲁木齐、昌吉等地拉砖的车络绎不绝。即便有砖厂高薪聘请,母亲每年也只干半年活,带出徒弟就回农场。1983年暑假,我们全家打了3万块土块,次年砖厂分了6000块红砖,很快就建起了平房。左邻右舍都来帮忙,那年秋天我家搬进了新房。后来,在砖厂上班的其他人家也陆续住上了铺红砖、刷白灰的平房。每到傍晚,平房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孩子们的笑声在院落间回荡——这不再是简单的栖身之所,而是盛满欢声笑语的“港湾”。
21世纪以来,农场大变样,一栋栋楼房拔地而起。烧了半辈子红砖的父母买了楼房,脸上满是自豪。从地窝子到平房,再到楼房,住所的变迁见证着人们的奋斗、农场的蜕变,更见证着边疆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