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蓉
离开霍尔果斯河灌区近一年了,那些被风揉进岁月褶皱里的人与事,总在星辰垂落的夜舒展成清晰的轮廓。七月,偶然的一次短暂折返,像赴一场迟了许久的约。
车子驶向霍尔果斯河灌区,窗外的风带着熟悉的清甜,像浪花踮脚掠过耳畔时,总不忘抖落的那点水汽。原来,有些惦念从来不是悬在半空的,它们早已沉在河底,等着归人的脚步声近了,便顺着潮意浮上来。
去年,我到霍尔果斯河灌区工作后,才算真正了解了这条河的历史。
在霍尔果斯河灌区上班的200多天里,感受寂静是在每个清冷的夜晚,听风卷着渠道的水声撞过来,像是催眠曲。繁杂充斥日常,白日里皮卡车的轮子总在尘土里碾出匆忙的辙痕,琐碎的工作像藤蔓一样缠满每个时辰。
这里的天空经常湛蓝湛蓝的,我无聊时就数天上的云,如今那些云是否还在天上飘,是否还记得有个人曾经数过它们?
院子里的大柳树长了许多新枝,影子在宿舍走廊的玻璃上跳动,让我想起在这里的美好时光。那些夜晚,我常常伴着青灯,指尖在键盘上游走,心里免不了有细碎的嘀咕,觉得差事像化不开的雾,散了又拢,拢了又漫。可终究还是静下心来,一桩桩落定。
我有些怀念那些被忙碌填满且有烟火气的日子。劳动现场播放的音乐与人的说话声混在一起,大家的脸上像有一团跃动的火。这热烈里,仿佛能把疲惫酿成甘醇的酒,一饮而尽,又生出奔赴明日的力气。
霍尔果斯河灌区我曾经上班的大院里,依然是熟悉的样子。推开车门,脚刚踏上灌区的土地,天就把那片蓝砸了下来,还是去年离开时的浓度,能蘸着写下整页遐思。
偶遇了个别曾经的同事,那些在心里盘桓了大半年的话,突然被风卷进了霍尔果斯河的浪里。原来有些地方,离开时带走的是脚印,回来时才发现,早被风腌成了回忆。
记得食堂厨师邢姐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碌的样子,她做的饭菜带着家的味道。如今,我每每为吃饭纠结时,总能想起邢姐做的饭菜。
总也想起爱挑我毛病的胖哥,那时他眉头紧锁,厉声呵斥,像狂风暴雨般砸过来,让我摸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如今隔着时光回望,严厉里藏着的竟是怕我因执拗而犯错的担忧。
还有其他同事,那些关怀像春日的细雨,无声无息却浸润心田,至今想起来都充满温暖。
沉沙池上还是那样清冷,我的目光掠过熟悉的角落,撞见许多熟悉的身影。他们依旧是那副勤谨的模样,在机器的轰鸣与光影的翻转中,把日子过成了循环往复的刻度。我曾用笔浓墨重彩地写过他们,惭愧的是始终没能写出他们的灵魂。望着他们,忽然觉得所谓岁月静好,原来是有人在这样的角落,把每一个寻常的日夜,都过成了守护的诗行。
站在霍尔果斯河边远眺,口岸的风携着多元气息扑面而来,丝路的驼铃余韵与现代的喧嚣在此和鸣,这是这条河的独有魅力。
有些地方,本就是用来回头望的。就像这条霍尔果斯河,流着流着就会把散落的时光串起来,串起初春的冰,串起八月的葡萄,串起熟悉的面庞。而那些被生活磨出的茧,被责任压出的痕,终究会在这样的重逢里,化作心底最软的部分,像葡萄架上漏下的月光,轻轻盖在记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