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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6
星期四
当前报纸名称:兵团日报

河流里的乡愁

日期: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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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08版:悦读       上一篇    下一篇

●郑亮

翻开书页,整部散文都浸在浓浓的乡愁里。刘力坤笔下的河流从童年流到少年,弯弯曲曲漫过记忆的滩涂,文字就这样成了摆渡人,把沉睡的往事一一唤醒,妥帖地收进纸页。

刘力坤在书中说“河的方向就是家的方向”,一句话戳中了每个新疆人的心事。似乎在每个人对故乡的记忆里,都淌着一条河流。我从小生长在玛纳斯河畔,天山北麓的风总氤氲着水汽。或许有人会疑惑,新疆不是大漠戈壁吗?怎会有那么多河流?其实,在新疆大地上流淌着约570条大大小小的河流,生存的智慧让人们总选择在水源旁扎根。于是,在新疆人的乡愁里,总能听到浪花的声响。无论河面是宽是窄,那水流的方向,永远指引着人们的归途。刘力坤读懂了这个密码,顺着河流的方向走,每个新疆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家门。

她在书中写道:“我们能看清的只有装着河水的水库,因为那里是闪亮的,像是在给我们传递某种信号”。这让我想起多年前自己迷路的经历。那时,年少的我在山里打转,正是循着水声找到水库,才望见了人家的灯火,刘力坤的文字就这样擦亮了我尘封的记忆。此时才明白文学原是一把刻刀,雕琢着过往,让我们在某个瞬间重新回到当年的场景。就像她在开篇写下的“大黄山河”与“西沟河”,它们奔腾流淌,环抱着养育她的那块台地。用新疆人直爽的话说,那是“无可选择地将脐带血洒在这里,又一头雾水地在这里长大”的地方。

刘力坤在这部散文集的首篇《远方》中写道:“多少个夏季,我们全村的孩子都坐在山顶上,望着山下遥远的青灰色的世界,做着关于远方的梦。”不知那时的她是否梦见过文学,但我知道,每一位作家的童年都与文学创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读她的文字也有这样真切的感受。台子村的角角落落、父亲母亲的身影、兄弟姐妹的笑闹,还有那些模糊又清晰的乡邻往事,共同搭起了她的文字屋宇。虽然“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却能在记忆里无数次重返河岸。

在这部散文集里,有很多带着体温的细节,令人十分感动。她在回忆一条忠诚的狗“玛丽”时写道:“我们走亲访友、上山下河、玩游戏、干活儿,不管谁出门,总要回头喊一声玛丽。”当这个曾经与自己形影不离的伙伴因误食毒鼠离去时,“硬是坚持着走到院子中间,趴在地上,眼睛散了光。”紧接着,“那年秋天,我们全家搬离了台子村”,让那场与故乡的告别突然有了重量。原来所谓故乡,终究是用来离开的。刘力坤把内心对故乡的眷恋隐藏在文字里,像汩汩流淌的河水一样,引起读者对乡愁的共鸣。古人的乡愁映照在明月里,余光中的乡愁印在一张小小的邮票里,如今刘力坤将新疆人的乡愁写进了流淌的河水里。是啊,哪位新疆作家的笔下,会没有一条河流呢?

说来也巧,刘力坤是我的大学同学。在当年的中文系教室里,我们每个同学都揣着一个文学梦,油印小报上印满了我们青涩的诗行。后来我一直记得自己刻蜡纸的日子,但早已记不清她那时的模样。

20世纪80年代的校园里总飘着芬芳的文学风,多年后依然有人深深地怀念,并说要“重返80年代”。如今我们的过往似乎已被记忆过滤而去,唯独她把当年的文学梦种成了大树,写出了《天山之北》《美景天池》等作品,成了我们口中光彩夺目的“隔壁班的女孩”。

读到刘力坤写家乡的野菜,“田埂渠沟的低洼向阳处,一棵棵细弱清瘦的荠菜贴地展叶,锯齿状的嫩叶卷曲着,伸展着”,忽然想起自己也曾挎着篮子挖荠菜;看到“榆钱串成一枝繁密的钱串儿”,鼻尖仿佛又闻到蒸榆钱的清香。新疆的榆树像极了西北人,黝黑的枝干,坚硬的枝条,寒冬里默默伫立,春天抢先长出满树嫩绿的榆钱。刘力坤写的不仅是榆钱,更是一家人围坐餐桌的温暖。

那些童年的游戏打尜尜、打沙包、打木牛,都被刘力坤用笔一一呈现在纸上,将一代人的童年原原本本搬了回来。那是没有起跑线的童年,我们在野地里追着风奔跑,看花草抽芽、听虫鸣鸟啭,世界真实得触手可及。

刘力坤的文字简洁质朴,像故乡的河流清澈见底,照见人心。曾有人说中文系培养不出作家,那一定是因为他不认识刘力坤。刘力坤让我相信,文学总会在那些热爱生活的人心里慢慢长成大树。是为记,亦与同路人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