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玉全
上世纪60年代,父亲独自一人来到新疆,在农五师(现十三师)红星二场安家落户。在团场生活了半个多世纪,他依然保持着家乡的传统:忙时吃干,闲时吃稀。每当春节临近,父亲总会做一顿家乡饭——漏鱼子,用来化解心中的乡愁。
记忆里,那些年的除夕,一大早父亲就起来烧一锅开水,然后往锅里加入一些玉米面,不停地搅动。随后,均匀地加入一点白面。当锅中水由清汤变成黏稠的粥时,改用文火,继续加入白面。当食物粘连在一起,搅动变得费力时,父亲就加快了搅动的频率,以防糊锅。
此刻,父亲总是对我们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用勤劳的双手可以换来幸福的生活。”看着父亲脸上荡漾的笑容,我们也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憧憬。
饭熟了,父亲提来一桶凉开水,用饭勺将锅里的食物一勺勺舀出,盛在漏勺上。轻轻晃动漏勺,食物就一点点掉进水桶里。父亲说,食物下漏时,像鱼儿摆尾,当地人就把这种食物叫作“漏鱼子”。
父亲用漏勺在水桶里一搅动,漏鱼子犹如无数小鱼在游动,上蹿下跳的;水静下来,漏鱼子也沉到了水底,一动不动。父亲说,一碗漏鱼子,象征着年年有余,吉庆有余。
漏鱼子放在水桶里,过年期间想吃了随时可以盛。只要从水桶里用漏勺将漏鱼子捞出,稍微控水,盛入大海碗,倒入醋汤,加入油泼辣子,再撒一点绿茵茵的芫荽,一碗上好的漏鱼子就成了。此时,就着切好的咸菜和酸白菜,那味道,美极了。
父亲还给我们说起制作食材的不易。
那时候,团场可以自己生产酱油和醋。春节临近,职工可以凭票领取一瓶醋和小半瓶酱油。母亲将大葱切碎,往铁锅里滴几滴清油,待锅里冒青烟后,倒入葱末煸出香味,然后加入小半瓶醋,煊一点开水,飘着油花的醋汤就炝好了。
制作油泼辣子选用的辣椒,那是施足了农家肥长出的上好辣椒,足足有半尺长。到了深秋,采摘的红辣椒用线绳穿起来挂在房梁上自然阴干。临近春节,用石窝子将干透了的红辣椒砸碎,剁上一点葱末、蒜蓉,加入一勺芝麻,搅拌均匀装入玻璃瓶中,然后倒入滚烫的清油,一罐香气四溢的油泼辣子才算制作完成了。
至于咸菜,那是母亲初冬后放入花椒、大料、辣皮子精心腌制的,有卷心菜、红萝卜、辣椒、芹菜等,颜色亮丽,吃起来十分清爽。天冷后母亲制作的酸辣白菜,更是酸辣爽口。
酸辣白菜和咸菜虽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但都是可口的下饭菜,吃漏鱼子时必不可少。过年期间一家人聚在一起,漏鱼子就着酸辣白菜或咸菜,一人能吃几大碗。
改革开放后,团场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团场连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近两年,团场职工搭上了科技的快车道,腰包鼓起来了。到了春节,家人团聚在一起,鸡鸭鱼肉满桌。
吃多了荤菜,想变个口味,父亲还会做一顿漏鱼子。可父亲却说,一样的食物,如今吃起来却有不同的感受。早些年,做漏鱼子是玉米面加白面,那是生活困难,为了吃饱肚子,迫不得已而为之。现在,白面多,掺一点玉米面,那是为了增加口感,满足健康的需要。
父亲开玩笑说:“家乡饭吃着养人,做人不能忘本。吃碗漏鱼子,就是为了记住现在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
一样的食物,家人却吃出了不一样的味道。这背后反映的,是时代的变迁和生活的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