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来斌
江南的雨丝总在清明时节织得绵密,仿佛旧年纺车上的棉线,一缕缕斜斜地挂在檐角。推开木格窗,远处山峦笼在青纱里,近处篱笆墙的藤萝却越发苍翠,雨水打湿的杜鹃花瓣蜷成小舟,在石阶边的溪流里打着转。
“清明时节雨纷纷”,杜牧的七言绝句总在这个时节分外鲜活。翻开泛黄的《淮南子》,见“清明风至”四字便听见檐铃轻响,那风里裹着桐花初绽的淡紫,混着新茶的清气,吹过戴柳孩童的鬓角。
山径上早已人影绰绰。挎竹篮的老者踏着青苔石阶,篮中黄纸被雨水洇出深浅不一的痕迹。坟头除草的沙沙声里,仿佛听见孟浩然“空堂坐相忆”的沉吟。
暮色四合时,祠堂里飘出线香的青烟,烛火在穿堂风里明明灭灭。檐角的雨水滴答着,恍惚与百年前同个节气的雨声重叠。那些踏青的足印、祭扫的纸灰,都在雨里化作绵长的丝线,将古往今来的清明缝缀成一幅水墨长卷。
窗外的雨仍在下。千年前杜牧遥指的酒家,或许就隐在某个巷口杏帘之后。而清明这场穿越时空的雨水,依旧年复一年地,将人间与往昔,洇染成一片湿润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