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文瑞
十年前,我被借用在赣州市政协文史委,主编《王阳明研究》杂志以及编撰地方文化史料。有近一年时间,为撰写《记忆赣南古村落》一书,我和同事行走在赣南乡野九十多个古村落里。印象中,也是莲子丰收的七月,我们来到石城县丹溪村,卵石铺就的巷道两侧,是逶迤的青砖黑瓦民居,一户敞开的人家门前,一位八旬老妪正在剥莲蓬。我与之闲聊,顺手拍了一张照片发在朋友圈,立刻有许多人跟帖,其中一位石城朋友说,发了一个截图给这位老太太在北京的孙子,她的孙子兴奋得不得了:“那是我奶奶!”这件事很触动我,这就是行走的意义!作为一名写作者,行走中记录或思考的目的,不就是向他人传递些自己想表达的见闻与想法吗?这也是《繁花深处》所承载的成书意义。
可以说,《繁花深处》是一部行走笔记。它收集了我近二十年未曾编入书集的大多数文章,里面有少许因故未能收入集子的旧文,更多的是2008年以后写的作品,其中绝大多数是一些行走中写就的散文或随笔,已经编入各种书集的文章则一概没有辑录(除了应文友建议而再次辑入的《秦淮河上寻桨声》与《黑白苏州》二文)。这些行走中产生的文字,尽管有着旅途的山痕水迹,却不失对生命的感悟、对生活的感慨、对人生的感叹。个体的情感与写作的思考,似乎源生于行走的所见所闻,但呈现出超越地理、突破表象,抵近人文与历史深处,努力探究的写作姿态。
古人曾说,读万卷书, 行万里路。行走与阅读有了等同的意义。的确,于行走中可以感知世界、见识万物,于行走中可以体察社会、体味人生,于行走中可以触摸历史、触及现实。宇宙之浩然,天地之丰饶,世界之繁复,行走的意义便无比深远。
《繁花深处》中的文字大多属于行走后静思而成的文章。无论是略有影响力的散文《秦淮河上寻桨声》《黑白苏州》,还是近年写的《倔强的赣州》《方塔情思》或《繁花深处》《一片明霞破晓烟》《山阴路遐想》这类文章,我都会自觉不自觉地去寻找笔下书写的这个地域的地标故事,在历史的纵轴和地理的横轴上,通过往事钩沉或岁月探幽,揭示人物、事件或深沉或灵性的一面,努力向读者展示富有人文精神的地域之魅。许多回写作时,我都有一种身心融合于一方土地、穿行于浩然历史与辽阔地域的激越感。我敬畏我生活过、热爱过的每一个地方,我喜欢城市的鲜活与灵动,喜欢乡土的沉郁与深厚,我经常想象自己是这座城市或这片乡土的一块砖、一泓水或一缕风——这砖镌刻着铭文,留存在某个建筑物体上;这水生生不息,流淌在某条大江大河里;这风春来秋去,荡漾在某条旷野或巷弄中。我从地域的某个或某些表象开始出发,去探究它的人文底色与精神风骨,以满是人文情怀的笔触,捕获并描摹出它原始风貌下的铮铮铁骨或柔情似水。
《繁花深处》还有相当一部分文章属于随笔类。工作缘故,因而有机会去了不少山水胜地,比如浙江乌镇、西塘、海宁,广西柳州, 云南弥勒、蒙自、元阳……好多平常去不了或者不会特意去的地方,我都有缘踏访过,比如四川剑门关、山西五台山、眉州三苏祠、荆州古城、常德桃花源、北京野长城、元阳梯田、 蒙自南湖、衢州赵抃祠、河源老城……一处处景观,无不令我耳目一新。当然,有的让我产生欲望得到满足后的欢喜心,有的则让我心生不过如此的失落感。
行走其实是一场修行。行走过程中的所见所闻并不一定都是美好的,而正是这些美好与不美好的物象交织呈现,才更反证社会的繁复、真实、多元化。我以为,这正是记录与写作的意义所在——借助行走,完成阅读所不能给予的抵达,然后以在场者的姿态写下最真切的文字。其实,是我多情了。世界本就是繁复的,万事万物,万种情状,我们何必强求大家是同一种认识呢?山阴路上我会遐想瞿秋白,谷雨时节我会怜春惜春,故纸堆里我会追忆题点了“申江十景”的清代烈女,繁花深处我会探寻上海的城市精神与人文底色……同样的境况,一百个人恐怕会有一百种思想。然而,这一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把我所想的写出来了。
无疑,《繁花深处》仅仅只是一本个人文集而已。人过花甲,所作所为均无关名利,只顺从内心,一切皆是过往。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人生就是一个过程。的确,谁都是来人间走一个过场,不管你背的是什么行囊。忽然想起一首流行歌曲《转身一去人生如戏》里的歌词:“容颜它老去,岁月它追不回, 回首那过往,已是满脸的泪水,曾经的那些是是又非非,总是在那梦里来来又回回,纸短情长写不完一生的美,陈年的老酒来他个不醉不归,匆匆忙忙就这么走一回,往后余生从此坦然去面对。”如此一想,写作或出版的意义及影响也就无所谓了。愉悦自己,告慰内心而已,至于能影响几时与几人,便随它去了。一个人活出真性情,活得心安理得,做人做事无愧于己于人,就是人生的大自在、大意义。
当然,感恩的心始终要有。纸质阅读愈见萧条的时下,《繁花深处》的出版可谓来之不易,为此,我要感谢朋友们的热情相助,也要感谢我的妻子及家人们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