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贯平
转眼，又临近春节。看着满大街披红挂彩，听着商店里送出一首首欢快的音乐，我想起于都老家池田坝的年味来。
进入腊月，池田坝人忙完冬季作物后，便要张罗过年了。于是，常常看到母亲和几位邻居坐在晒坪上，一起做年货。
冬日的午后，阳光懒懒的，人却勤快着。农家人准备年货也实在，都是自家土里刨出来的食物。芋荷梗、长豆角、大菜、南瓜、红薯，等等，这些看似寻常之物，通过腌制、蒸制、调料、晾晒，就成了独特的年货。
当然，过年还要杀年猪、干鱼塘、做豆腐和炸米果。但最重要的，还是吃杀猪饭。
每家养猪是池田坝的传统习俗。猪吃得简单，草呀，红薯藤呀，菜叶子呀，米糠呀，凡是人不吃的或吃剩下的边角料都给它吃，它从来不嫌弃，呼噜呼噜的进食声，让人感觉再难的日子都有了盼头。猪也不烦，吃完就睡，认真长肉，进入腊月也就进入了它的贡献期。
小年过后，村里各屋场的猪嚎声和鞭炮声便此起彼伏，人们每天都沉浸在一片热闹与欢喜之中。
杀年猪的过程，就像是一场充满仪式感的庆典。这不仅仅是一个家庭的盛事，更是邻里乡亲间情感交流的纽带。天还未亮，来帮忙的男人们就早早起来，开始准备各种事宜。而女人们，则在厨房里忙着烧火、烧水，为即将开始的烹饪做足准备。猪舍里，肥猪的嚎叫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喊开了一个屋场新年的序幕。依照池田坝习俗，谁家杀了猪，都要做一餐杀猪饭，不单要招呼帮忙的人吃，而且还要请亲朋邻里一起来家吃。
杀猪饭，是一餐充满浓郁特色的饮食，更是农家年味的开端。它的制作过程看似简单，却蕴含着人们对美食独特的理解与深情。首先是猪肉焖豆腐，精选的五花肉切成薄片，放入大锅中炒出猪油，把嫩白的豆腐切成菱形片沿锅壁滑入锅底，和着五花肉快炒，简单加点调料慢火炖煮。随着温度的升高，肉香渐渐四溢，弥漫在整个屋子里。然后是小炒鱼、棕梖炒肉、青菜芋子糊，还有香炸瓜果干和新鲜时蔬，满满一大桌。再蒸上一大饭甑热气腾腾、喷香四溢的米饭，就是一餐纯正的杀猪饭。
男人们围桌而坐，女人小孩围桌而立，就着芋子糊、豆腐炒五花肉，呼噜噜吞咽。男人们几碗清淡的水酒下肚，脸上也能泛起红晕，话匣子瞬间打开，讲不完的一年农田收成事，说不完的家长里短，道不尽的邻里亲情，在这暖暖的客厅饭桌上，悠悠流淌。
酒过三巡，递上一袋生烟，会抽烟的卷起一支“喇叭筒”，顿时烟雾缭绕，屋内瞬间弥漫着酒香和生烟混合的独特气息。
小时候，家里杀了年猪，我总是早早地守在厨房门口，眼巴巴地看着大人们忙碌的身影，闻着锅里飘出的阵阵香味，心中满是期待。
不过，比起做杀猪饭，大扫除并不是件让人十分有兴趣的事情。
据《吕氏春秋》记载，早在尧舜时代，中国就有春节前扫尘的习俗。北方称为“扫房”，南方叫作“掸尘”，从过小年开始，家家户户都要把屋子打扫干净。大人小孩还要在年前洗头、洗澡和理发。
正如民谚所说，“腊月不扫尘，来年招瘟神”。扫尘既有驱除病疫、祈求新年安康的意义，也有除陈布新的含义。因此，寒冬腊月的，我们要去门前的水塘里一趟趟挑水，用来清洗八仙桌、长条凳、碗橱等大物件，还要帮着大人把屋里的小物件一样样拿到院坪里。那时没有条件用洗衣粉或洗洁精，母亲和奶奶只能沿用传统去污材料，用丝瓜瓤或稻草把，蘸着谷糠，一遍遍在家具橱柜上用力擦拭，直到看不见烟熏痕迹。一天打扫下来，满脸满身的尘土，精疲力竭。不过，看着焕然一新的屋子和桌凳，心底还是会生出温馨来的。
岁月流转，人情暖暖，年味长长。
如今，我已在县城工作、生活了几十年，父母相继辞世，离老家好像也越来越远。时光的车轮滚滚向前，乡村的面貌日新月异。但无论岁月如何流转，无论世事如何变迁，那份对家乡的思念与热爱，都如同这飘香的年味一样，浓郁而醇厚，永远在我心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