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生长于田野,亦生长于人们的心中。
初生的麦芽如针尖那么细,它穿越黑暗,穿越土地,用自己的锋芒刺向天空。天空如水墨一般,时而晴朗,白云朵朵;时而阴沉,乌云滚滚。麦子,似乎不晓阴晴。晴未见它喜,阴未见它悲,一年四季,它就那么生根,发芽,长高,成熟。成熟后的麦子低垂下脑袋,成熟后的麦田荡漾着涟漪和微笑。
似乎,曾经的一切,都忘记了,都不曾发生。
前些日回老家,又见到那久违的麦田。冬日的麦田里藏着力量,藏着希望。冬日的麦子不是初春那种怯生生的、带着鹅黄的嫩绿,也不是夏日那般沉甸甸的、油汪汪的墨绿,而是一种极沉静、极收敛的绿,像是被岁月洗濯过的翡翠,含着些苍然的调子。
有时候,可能是我的眼花了,它的颜色明明是一种绿,我看到的却是一片成熟的枯黄。
冬日的麦田,是一首诗,亦是一位善于抒情、怀着乐观的诗人。如果下一场大雪,你看吧,麦田里都是诗的种子和一片片的苍茫。
可能很多人不知道,麦子的生命是从秋天开始的,它要经历秋、冬、春、夏四个季节,这在农作物中是不多见的。
它的生根和发芽是在万物凋零的时候,也就是说它一出生就要面对秋风的残酷和冬风的凛冽。在经历了疼痛和伤感后,它和我们一样,迎来了春天的温暖,可是待到盛夏,万物生长最繁茂的时候,它却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这对于人生来说,该是什么样的昭示?麦者,埋也!沉埋思想,沉埋哲学,沉埋自己。面对像海浪一样匍匐、翻滚、狂欢、咆哮的麦田,我们该反省什么,叩问什么?
又见麦田,我激动得流下了眼泪,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沉默就是对麦田最好的言语,对生命最好的抚慰。
在麦田旁与人吃席的那天,桌子中央是一片麦田,透过席间的烟雾和酒气,我听到了麦田和人世间的欢笑,此起彼伏。
人生,都是经过了一个个麦田,又经过下一个麦田,直到麦田丰盛了,消失了。
麦田是有思想的,像酒后的男人,酒后的女人,酒后的你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