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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06
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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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纸的故事

日期: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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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13版:副刊       上一篇    下一篇

  今年,在黑龙江伊春闭关写作一个月,带了一大包书,其中一本,是孙犁的《孙犁散文选》。我的一个朋友,和我一样喜欢孙犁的书,和我一样喜欢藏书,所以我把我手里的老版本,全送他了,我手里剩的,都是他有的。

  我带的一本,是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谢大光先生编选的。谢大光先生我并不熟悉,自从淘旧书淘到《落花》一书之后,才知他的身份,以及与孙犁的关系。我之所以带孙犁的书,是觉得他的书可以让我的心静下来。对于一个拥有几万册藏书的人,这样的评价,应该是极高的。

  我读到《报纸的故事》一文时,突然激动起来,往事如云卷来。孙犁先生是资深的报人,他在战争年代的故事深深地触动了我,我童年对文学的挚爱,我的文学梦,以及我和报纸的感情,几乎就是孙犁先生《报纸的故事》的后续。时空、岁月、传承,都包含其中。我感慨,一个作家的使命和责任不就是如此吗?

  我是六零后,出生在山西晋南的乡村。家里很穷,无钱买书。而报纸,更是不可企及的奢侈。除了镇上机关、大队(后来是村委会)可以接触到,我是无缘的。能读到报纸,那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有一年春节前夕,父亲拿了一大摞报纸回来。我和父亲的关系,一生都不大好,但那一刻,我仰望和崇拜他了。我们山西晋南有个习惯,每年的春节前夕,得扫屋,整理卫生,贴年画春联什么的。我家穷,住窑洞,厚厚的墙壁是土泥和麦秸涂的,所以凹凸不平,很难看。没想到,父亲那一年用胳肢窝卷一堆报纸回来,准备把炕上的墙全部糊一遍。我很兴奋,又很激动。

  我、爷爷、奶奶、弟弟,四个人住的炕,得需要很多张报纸,但父亲带回来的报纸绰绰有余。两三千人的村子,能有这样的光彩之举的,极少。童年的我,腼腆、羞涩,不好意思问父亲报纸是从哪里搞到的。但我知道,他和镇工商所、村委书记关系都不错,想必,他就是从那里搞来的吧。

  那个时候,我们乡村订阅报纸是有规定的吧?《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中国妇女报》《山西日报》《山西农民报》《运城报》,大大小小,开张也不不一样。糨糊是需要花钱买的,我家穷,只好用面粉自己烧糨糊,我和父亲用报纸把炕上的墙整个贴了一遍。我快活极了,这是多么值得炫耀的一件事情。

  小时候,年纪小,又做文学梦、作家梦,所以我只对文学副刊感兴趣。我端着煤油灯,盯着副刊看。贴得低的,趴着看。贴得高的,端着煤油灯站着看。除了文学书籍,更吸引我的是报纸的副刊。后来,我才发现,报纸副刊比文学书籍对我写作帮助更大。

  小学出来后,我辍学了。一方面跟着父母种地,另一方面去饭店打工。有两三年,我在村委会做广播员和通信员,负责大队部(村委会)和十二个生产队的联络工作,令我开心的是,所有的报纸和《红旗》杂志由我从邮电所取,然后分发给各位领导。我把有副刊的报纸全截留了下来。我知道,他们关注新闻,副刊从来不看的。他们愿意向我这个小辈表示慷慨的。

  那个时候,我迷上了剪报。各种报纸副刊的文章,我都剪了下来。散文、小说、诗歌、杂文、小品文、版面、插画……积攒了好多本。

  很多作家的文章,我那个时候就读过了。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工作之后,依然保持着剪报的习惯。二十年前,我的一个朋友很惊讶地问我:“你还保存着剪报呀,有什么意义和价值吗?”我无言以对。我知道,我无论如何回答,他都是不相信,不满意的。

  职场生涯都快结束了,出了很多书,但我依然保持着给报纸写稿的习惯。我每出一本书,总是很自豪地说:“这些文章是在报纸上发表过的。”我知道,我这样保守而又传统的作家并不是很多,但我自豪的理由是:有两道编辑把关,有报社、出版社,烂文章是不大容易出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