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醒来，常常很难再次入睡，我便起来在家中徘徊。长夜里，对面楼里的一扇窗，总有温暖的灯光溢出。清晨，天色尚暗，那方暖暖的黄色灯光仍在，在阳光到来之前带给我光明与希望。再过会儿，灯光已隐入天光，那扇窗前的晾衣竿上早早挂出洗净的衣物，清凉的晨风里，那些在虚空中飘动的衣角，带给我踏实与宁静。
有时候我会想象，晾出那些衣物、打开那盏灯的，会是我在小区里常遇见的某位老人吗？白发与皱纹里，藏着沉沉的往事？像我一样，在丢了睡眠的黑夜里晾晒过往，随心情将之涂抹不同的颜色、变换不同的形状——起起伏伏，明明灭灭？黎明到来时，让流水带走时光留在衣物上的尘土与印记，那流水，也可以带走我们的身体乃至灵魂上的尘土与印记吗？如那首古老的歌谣所吟唱：“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那位我从未见过的邻居，伴我在深夜彷徨，在黎明早起，大概从不曾想到，自己无意中成了我的守护者。在路上与我擦肩而过时，他（她）能辨识出自己的手指点亮的灯光在我眼里留下的印记吗？我这真是痴人说梦了。
不过世界上也不乏我这样的痴人。歌手齐豫用空灵到近乎透明的声音唱出的歌《有一个人》，也近于我的梦呓：“在对星星做最后一次眺望后，我关上深夜的窗，在地球另一边的某个地方，有人默默地把窗打开了，有人默默地把窗打开了。说不出是冷漠或热情的那人的脸，全然地朝向我，我暗中给他祝福。他也许是守护我夜眠的人，也许是漫无目的在夜里彷徨的人，我不清楚他，我不清楚他……”据说这歌词，来自一位韩国诗人。这位诗人，也是在用他深夜孤独的写作，来守护像我这样陌生读者的漫长黑夜啊。
此刻的我，再次望向窗外的天空与楼群。无垠的时空里，星星点点的灯火次第亮起又熄灭，像一场无声的对话。我，诗人，歌者，那位我不清楚是谁的邻居，还有此刻读到这些文字的你，大抵都在这片温柔的寂静里，交换着彼此都未曾察觉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