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力大仙手执宝剑,烧符念咒,有令牌为号:一声令牌响风来,二声响云起,三声响雷闪齐鸣,四声响雨至,五声响云散雨收。法术虽然高妙,奈何大圣元神作扰,前三声响过,什么云童、雾子、巽二郎,雷公、电母、风婆婆,都被悟空喝退。风不起,云不生,雷不鸣,电不灼。那道士愈加着忙,又添香、烧符、念咒、打下令牌。半空中又有四海龙王,一齐拥至。行者当头喝道:“敖广,哪里去?”那敖广、敖顺、敖钦、敖闰上前施礼。行者便道:“向日有劳,未曾成功;今日之事,望为助力。”
所谓“向日有劳”,是指第四十一回号山之事。孙大圣遇见契侄红孩儿,那圣婴大王炼就三昧真火,专烧老叔。悟空便请来四海龙王降雨灭火,不料此火非凡火,越泼越灼,心猿依旧遭火败,故而“未曾成功”。“今日之事”则是四十五回车迟国斗法,头一场便是虎力大仙与孙行者赌胜求雨,国师五雷道法本来高明,奈何遇上齐天大圣这个“天庭顶级关系户”,什么发符烧檄打令牌,正规流程一概无用。孙大圣只将如意金箍棒往上一指,风婆婆、巽二郎就放出狂风,揭瓦翻砖,扬砂走石;棍子第二指,推云童子、布雾郎君便布起浓云,昏雾遮天,飞烟盖地;棍子第三指,雷公、电母奉承齐鸣,惊魂震耳,地裂山崩;棍子第四指,龙施号令,雨漫乾坤。天上银河泻,街前白浪滔,桑田变沧海,陆岸滚波涛,四海龙王皆“为助力”也。
从红孩儿之号山到虎、鹿、羊三妖之车迟国,其中间隔黑河沉没一难,也有龙王出场。龙出于水,那是十来里宽一条黑水河,浪翻乌潦,波卷黑油,牛羊不饮,鸦鹊难飞。上游棹下一只小船儿来,原来是一段木头刻的,中间只有一个舱口,只坐得两个人。八戒扶着唐僧上船,那艄公撑开船,举棹冲流,行至河中,弄一阵遮天迷目的妖风,便将唐僧与八戒摄去,连船儿淬在水里。棹船者何人?妖怪也。此妖何物?鼍龙也。
世传龙生九子:老大囚牛、老二睚眦、老三嘲风、老四蒲牢、老五狻猊、老六赑屃、老七狴犴、老八负屃、老九螭吻。一说是:赑屃、螭吻、蒲牢、狴犴、饕餮、蚣蝮、睚眦、狻猊、椒图。《西游记》中这鼍龙另有讲究,其母为龙王亲妹,所生九子:第一个小黄龙,居淮渎;第二个小骊龙,住济渎;第三个青背龙,占江渎;第四个赤髯龙,守河渎;第五个徒劳龙,与佛祖司钟;第六个稳兽龙,与神宫镇脊;第七个敬仲龙,与玉帝守擎天华表;第八个蜃龙,在东海砥据太岳。第九个即此鼍龙也。八个哥哥都有职守,老九年幼尚无地盘,便自旧年五月间,从西洋海趁大潮来于黑水河,斗走河内真神,占下“衡阳峪黑水河神府”,只待成名调用。
这鼍龙身世倒也可怜,其父乃泾河龙王,因与袁守诚斗气,刻减了雨数,被天曹降旨,着魏征梦中斩杀。其母孀居西海,前年不幸病故。泾河龙王死得可惨,八个儿子的工作倒是安排得妥妥当当。前四子分镇四渎,中三子释道通吃,荣宠已极。老八跟着大舅在东海,老九的工作自然要靠二舅解决。二舅也真给力,妹妹一死就考虑外甥的安身立命大计。“舍妹疾故,惟他无方居住,我着他在黑水河养性修真”,这一个“着”字便可见二舅的良苦经营。从西洋海趁大潮来于黑水河,正是龙王亲手为小鼍龙打造就业岗位,占下“衡阳峪黑水河神府”,更是舅舅帮外甥,明抢水族公务员的金饭碗。
当然也要靠政策的春风,西游八十一难的项目见者有份,能者居之,顺便也完成干部队伍年轻化的KPI。小鼍龙靠海吃水,苟利西游妖怪以,家族传承吾辈责,明晃晃让取经队伍完成了一难——这一难除了让日常休息的沙僧做了三十回合体操,其他人都躺平养生,猴王连棒子都没舞一下,龙王直接派儿子把外甥扭送到案,实在不要太轻松!下一回车迟国相见,行者便向敖顺道谢:“前日亏令郎缚怪,搭救师父。”龙王道:“那厮还锁在海中,未敢擅便,正欲请大圣发落。”几个月过去,罪犯还没处理,舅舅这戏未免太过。猴王懒得陪演:“凭你怎么处治了罢,如今且助我一功。”都是老戏骨,即兴演出也有默契。
泾河龙王出场是在第十回,一死掀开唐王游地府的序幕,才有了取经的开场戏。往深了想,一条罪龙,不但没有影响子女进入公务员队伍,甚至可以与佛祖司钟,为玉帝守擎天华表,未尝不是牺牲小我成就家族。而西海龙王更是狠角色,直接演了一出杀子断亲的戏码,其子何人?小白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