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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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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歌未散 诗教长存

日期: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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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13版:副刊       上一篇    下一篇

  我从幼年开始喜读古典诗词,也并没有什么家学可言,就是一种莫名的喜欢,正所谓:言我胸中所欲言,而我所不能言者。

  《迦陵诗词稿》中收录了叶嘉莹先生平生所作的数百首诗、词、曲作品,其中,我最喜欢的是叶先生在1980年春所填的一阕《踏莎行》:

  一世多艰,寸心如水,也曾局囿深杯里。炎天流火劫烧余,藐姑初识真仙子。

  谷内青松,苍然若此,历尽冰霜偏未死。一朝鲲化欲鹏飞,天风吹动狂波起。

  叶先生平生的遭际真的是“多艰”,但不管她去到哪里,遭遇怎样的忧患,她都能够勇敢面对,不逃避,始终坚持,那是一种坚韧的持守,她用坚强的意志来担荷苦难。我想,这当然和她天生来的性格有关,但旧传统对她的教育,古典文化对她的滋养,古圣先贤对她的精神鼓舞,也是有着很重要的关系的。

  叶先生经常说自己是一个很平常的人,而且胸无大志,大学毕业后,就老老实实地去做了中学教师,并不像现在的青年人,大学毕业后要读硕士、博士研究生,还要出国深造,她也没有要成为专家学者的念头。她的研究从来没有预定的目标,只不过是一直以诚实和认真的态度,在古典诗词的教学与研究道路上不断辛勤工作着。叶先生坦言,她是从忧患中走过来的,对于古典诗词的研读并不是她追求的目标,而是支撑她走过忧患的一种强大力量。

  她对于自己从来没有以学者自期,对于自己的作品也从来没有以学术著作自许。然而,数十年间,她一直在不停息地四处讲学和进行古典诗词研究,退休之后依然如此,直至耄耋之年,她对于工作的热情丝毫未减。她之所以有这样不懈工作的动力,大概就是因为她没有成为学者的念头,因为如果有了明确的动机,一旦达到目的,很可能就会因失去动力而懈怠。

  叶先生对于古典诗词的爱好与体悟,完全是出于她生命中的一种本能。因此,无论是写作,还是讲授,她所要传达的,都是她所体悟到的诗词中的一种生命,一种生生不已的感发的力量。中国的传统文化中一直有“诗教”的说法,认为诗可以“正得失、动天地、感鬼神”。叶先生在讲授之时,经常说真正伟大的诗人是用自己的生命来写作自己的诗篇,用自己的生活来实践自己的诗篇,在他们的诗篇中,蓄积了古代伟大诗人的修养、智慧、品格、襟抱。讲诗的人所要做的,就是要透过诗人的作品,使这些诗人的心魂“重生”,在这个“重生”的过程中,会产生一种强大的感发的作用,使讲授者与听讲者,都能够获得一种生生不已的力量,感受到一种极大的乐趣。这种乐趣与是否能够成为学者,是否能够获得什么学术成就,是没有任何关系的。这就是《论语》中孔子所讲的:“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以无生之觉悟为有生之事业,以悲观之心情过乐观之生活。很多年以来,叶先生一直说这两句话是她的老师顾随先生所讲的,直至叶先生九十余岁之时,她才说明这两句话是她自己的人生感悟,以前一直是假托顾随先生之名,原因是当年她觉得自己并没有说“名言”的资历。叶先生在经历了一生的忧苦不幸之后,有了一种彻底的觉悟,真正超越了自己的“小我”,不再想自己的得失、祸福,将目光投向了更广大、更恒久的向往与追求。叶先生一直认为,中华古典诗词的根在祖国大陆,虽然她在加拿大也有喜爱的工作,可是她觉得,在国外工作不足以完成一个中国古典诗词教师的使命,中国文化的根基、传统是在我们本国,要把这个根基和传统延续下去,必须回到祖国。我们每个人的人生都有不同的意义和价值,她所追求的不是享受安逸的生活,她要把自己对于古典诗歌的体会,告诉年轻人,她希望能够把古典诗词的这一扇门打开,让大家都能走进去,把不懂诗的人接引到里面来,这就是她数十年间不辞劳苦所要做的事情,所以叶先生直至八十余岁还一个人拖着沉重的行李往返大洋两岸,为其热爱的诗词事业做出自己的努力。

  “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叶先生以自己的一生践行了孔子的这句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