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和她做了三年邻居，但见面次数很少。偶尔在胡同里，两辆电瓶车错身而过，点头笑笑，话都没说过几句。
不过，她的声音我熟悉。她租了邻居的房子做服装印花，活儿不多，不常开工。有订单时，她就和一位中年妇人一起工作。我一直以为她们是姐妹，后来才知道是妯娌。
去年秋天，我在胡同里捡到一包新衣服，猜想是她掉的，就照着广告牌上的电话打过去。她很快赶来认领，非要塞给我一兜水果作为感谢。我推辞不要，她直接扔进我家大门，转身就跑。我去还，她家大门闩着，她隔着门喊：“你不收，就是嫌少！”
快过年时，听说镇上开了家烧饼铺，我去排队买。正擀皮的女人抬头冲我笑：“姐，你来了！”我一愣——这人谁啊？“你不认识我啦？我是印花的！”“啊？你又改卖烧饼了？”“我一直卖，以前在别处，刚搬来这儿。”她指了指竖在路边写着“烧饼、炒鸡，欢迎预订”的广告牌，“我和孩儿他爸凌晨三点起来打烧饼，卖一早晨。下午下班时，我自己出来摆摊卖炒鸡。”她爽朗地笑了，“印花是副业。”
这回我仔细看了看她——她戴着围裙，头发全塞在帽子里，干净利索，面容普通却透着股精神劲儿。我总算记住这张脸了。
腊月二十三赶集，突然有人喊我：“姐！”我转头，一个穿长款羽绒服、围着厚围巾的女人冲我招手。我又懵了——这谁？“你又不认得我了？我是印花的呀！”“啊？你咋又卖上对联了？”我赶紧走过去。“我和嫂子每年腊月都卖春联。”她冻得一边搓手、一边跺脚。我问她还卖烧饼吗，她说：“卖！早上不到6点半就打完了，我公公帮着卖烧饼呢，耽误不了我俩干别的。”
春节走亲戚时，我找她订了60个烧饼。那天下着大雪，她送货上门。我有点不好意思，她却说：“年后不忙时，买两个我也送。”我问她过年涨价没，她摇头：“过节正是攒口碑的时候，不能涨价，质量也得稳住。”她戴着头盔，只露一双眼睛，睫毛上还沾着雪花。
今年夏天，我在下班路上碰见一个穿粉红旗袍的女人，笑盈盈地冲我招手。这女人可真好看，盘了头，化了淡妆。我一时没认出来——这又是谁？“姐，你又不认得我啦？我是印花的！”“认识认识！”我赶紧找补，“旗袍挺好看！”“昨天儿子订婚，才穿上的。”“我一直以为你孩子不大，没想到儿子都订婚了。”“还有个小的，刚上初中。”她笑着说，“我和嫂子商量着，想去考老年护理员证，多门手艺多份收入。”
她长了一张大众脸，下次再见，换个场景，我估计还是认不出她。不过没关系，她记性好，总能一眼认出我。我喜欢这个能干又热心的“百变”邻居，她那张记不住的面孔下，藏着最鲜活、最动人的生活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