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方知,与几位友人皆有同款母亲:给钱固然让母亲们高兴,但始终不及换成具体的东西令她们欢喜。吃穿用,或重或轻,或大或小,有重量有体积地被她们接到手中,可见可感。一转身,该择的择,该洗的洗,该归置的归置,已经忙得兴兴头头。
母亲们,仿佛总是喜欢这样的劳累,不以为苦。日子被一桩一桩的事填满,就有扎扎实实的感觉。
据闻,某友擅处婆媳关系。隔三岔五,提件衣物,请婆婆出马缝补卷边,口吻恳切:自己手拙,花钱去裁缝店,手艺也不过如此。偶尔嚷嚷嘴馋,撒个娇,非要婆婆将拿手得意之作,显摆一手。这婆婆自然欣然应允,忙来忙去,一团热闹。仍可为子女分忧,仍是晚辈的依仗,多少母亲就靠着这点子信念,度过荒芜的老境。
比起终日赋闲,母亲们乐得忙碌。她们好像什么都会,似有隐形魔法,在屋里转个圈,整个家忽然就鲜亮起来,闪闪发光。
闲谈中,总怀疑某友的怨怪里,不无炫耀:从书房到厨房,自桌椅板凳之类家具至锅碗炉灶之类厨具,从卧室到浴室,自电路至下水管,她家从来不需修理工登门,男主人尽可修复如初。作为妻,她的得意自不必说,可又不时面露嗔色愠意,觉得这样的人生搭子,到底不比那些在外叱咤风云的拿得出手。
无论男女,手下存些本事总是好的。知道如何用一口老锅解馋暖胃,用毕,刷洗干净,善待这些与自己同甘共苦的老伙计。知道如何给刚刚褪下的衣除污去汗,使它干净清香,使它脱胎换骨。也知道家中大小用物的工作原理,小毛病无需假借于人,大故障就算不会修理,也知问题出在哪里。
某日,奉母亲之命,备餐一桌,供她宴客。食材需用到酒酿,于超市采购一款。冷藏,铁盖玻璃肚,如罐头一样的包装。临到用时,却发现如何也打不开。往常,此类出力气的活,总找家中的壮士代劳。可彼时,四顾无人,不得不亲力亲为。
抱罐,旋盖,浑身气力出尽。没有丝毫动静。蛮力不够,技巧来凑。用开水烫,是的,热胀冷缩,用上我浅薄的常识。用毛巾裹住罐身,增加摩擦,用上有限的条件。尝试了一次又一次,手已勒到红痒,终于,“砰”声响,清脆而响亮。
不知为何,在那一刻,忽然想起某电视画面:女生娇弱,显出手无缚鸡之力,拧矿泉水瓶盖,也要花颜失色,一番娇柔作态,只好请旁边的男士相帮。好不令人莞尔!
纵是女子,也不一定得生活永远偏爱娇惯。不需亲力亲为,只因时候未到。逃不过时,再柔弱的女子也可以是大力士。
某友,年轻那会儿与人同租。适逢夏至,吊扇罢工,她堆桌架椅想要一探究竟。同租之中,有位男士火速冲出制止,放话此等小事,若都交予女人,男人的颜面岂不要折损?
某友说,好在不曾轻信此话,日后才发现,人生漫长,有太多时刻无人可以仰赖,必须自己动手。真的动起手来,人会被自己的潜能吓一跳,而且,发现有无限乐趣暗藏其中。
劳动使人快乐,这话总是没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