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楼梦》中,薛姨妈与儿媳夏金桂对家庭事务的认知存在显著差异。薛姨妈认为,夏金桂的吵闹行为是关乎家族颜面的大事,担心此类纷争会招致他人非议,让自己颜面扫地;而夏金桂则相反,她将家庭争吵视为小事,认为薛府内部出现的混乱局面才是亟待解决的大问题。那么,这两种观念孰对孰错?
夏金桂素以“母老虎”著称,为人尖酸刻薄,动辄大发雷霆。在第八十三回中,她因不满宝蟾成为薛蟠的妾室,刻意寻衅滋事,最终与宝蟾爆发激烈冲突。平心而论,夏金桂在此事中确有诸多不当。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她却在盛怒之下道出一番发人深省的言论,对薛府现状作出了极为客观的评价。她说:“我倒怕人笑话呢!只是这里扫帚颠倒竖,也没有主子,也没有奴才,也没有妻,没有妾,是个混账世界了。我们夏家门子里没见过这样规矩,实在受不得你们家这样委屈了!”这番言论一针见血地指出:薛府早已秩序崩坏,礼法沦丧,众人沆瀣一气,致使问题愈演愈烈。
夏金桂的激烈言辞虽出自主观情绪,却客观上揭示了薛府的根本问题。她跳出了家庭矛盾的表面现象,直指家族衰败的深层危机——礼崩乐坏、纲纪废弛。在她看来,薛府最大的症结在于规矩意识的彻底缺失:上下人等不知廉耻为何物,行事愈发荒腔走板。薛蟠的放浪形骸正是典型例证,其私生活糜烂不堪的行径,早已将道德规范践踏在地,又何谈遵守礼法?
夏金桂的激烈言辞虽带情绪,却揭开了薛府的真相——除了薛蟠,其他人同样没有羞耻感,也不懂得规矩。不妨看看薛姨妈的认知。薛姨妈看到夏金桂大吵大闹后,红着脸说道:“这如今我们家里闹得也不像个过日子的人家了,叫你们那边听见笑话。”薛姨妈后来又说:“你们是怎么着,又这样家翻宅乱起来,这还像个人家儿吗!矮墙浅屋的,难道都不怕亲戚们听见笑话了么?”之前是“叫你们那边听见笑话”,这次是“难道都不怕亲戚们听见笑话了么”,唯恐被众人围观议论,招致非议后感到难堪。
按理说,薛姨妈要脸面、有羞耻心是对的。可奇怪的是,她只让儿媳妇别吵闹,对儿子薛蟠的坏事却不管不问,任由他胡作非为。有次,薛蟠到一家小酒馆喝酒,因伙计拿酒迟了一点,就“恶向胆边生”,拿起酒碗砸他,一下子就把伙计打死了。杀人偿命本有法可依,薛蟠被判死罪本属必然。然而薛姨妈动用一切人脉,通过王熙凤等人上下打点,最终竟使薛蟠逍遥法外,继续其横行霸道之举。薛姨妈爱子心切本属人之常情,但那位伙计亦是一条鲜活生命,难道其父母不疼惜吗?由此观之,薛姨妈内心实为自私,对儿子所作丑事竟无半分愧疚,也无丝毫羞耻之心。
薛姨妈对儿媳夏金桂的吵闹是怕别人“见笑”,对儿子薛蟠杀人则是熟视无睹,包庇纵容,可见薛姨妈的认知存在严重偏差——其行为已到是非不分、颠倒黑白的地步。
夏金桂虽性格刚烈、言辞粗鲁,但某些看似激烈的指责实则切中要害,揭露了薛府“指鹿为马”的乱象。相较之下,其思想境界确比薛姨妈更为清醒。
为什么薛姨妈不能以更高格局教育薛蟠呢?无非是一个“慈”字作怪。由于薛蟠的父亲早逝,她对薛蟠过多溺爱,甚至在其杀人后仍不加管教,可谓放任自流,让他成长于“自由的世界”。自由,则意味着没有纪律、规矩约束,犯错的几率便会提升,直至深陷泥潭。薛姨妈继续当局者迷,对夏金桂的“气话”充耳不闻,错失了教育儿子的“黄金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