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蔬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这句话，乍听像是教人懒散，其实大谬。庄周何尝叫人无所事事，不过是说巧者自劳其巧，智者自忧其智，各人自有各人的活法，各人自有各人的舟楫。那卖菜人的吆喝声，补鞋匠的锤音，何尝不是他们自己的凯歌？
一些人总要拿了阔人的靴子，去削寻常人的足；取了将相的冠冕，来压普通人的头。仿佛天下只有一条正途，余者尽是荒芜。
我的邻居张师傅，是小区里的水电工，谁家水管漏了、电路跳闸，总看见他拎着工具箱匆匆赶去。一次我家半夜停电，张师傅也及时赶来检修。等修完，我递烟谢他，他摆摆手笑道：“习惯了，这活儿总得有人干。”
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遗憾，还跟我聊起他儿子考上了医学院，说着嘴角就翘起来。是那种实实在在的欣慰。我想，张师傅未必读过《庄子》，却活出了“蔬食而遨游”的真谛。
人活一世，未必都要登顶，半山腰的风景不一定就差。你看半山腰处树木葱茏，溪水潺潺，多有生机。反倒是山顶上常常光秃秃的，只剩寒风呼啸。
社会是架大机器，既需要闪亮的齿轮，也要有沉静的螺丝。若人人都去当齿轮，这机器反而转不动。那天修空调的小伙跟我说，他每天最享受的，是下班后骑电瓶车兜风，看看城市夜景。他说：“自由自在的，挺好。”
所谓成功，可以是选择一种适合自己的方式度过一生。卓越自然极好，但平凡也不是败亡。大多数人的日子，不过是饭碗里米粒的数目，是孩子嘴角的笑意，是冬日一盆炭火、夏夜一阵凉风。其中温饱自在，外人岂能丈量？
山顶有山顶的辽阔，半山腰有半山腰的踏实。停在半路不丢人，毕竟我们大多数人，都在这里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