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牛花也需要种吗?
在读日本著名作家志贺直哉的散文《牵牛花》(楼适夷译)时,发现他曾种过牵牛花,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原来,它的叶子还可以当做治虫伤的药,什么蚊蚋、蜈蚣、黄蜂叮咬之后,拿出三四片叶子,揉出汁液来,治痛又治痒。
真是长知识。
小时候一直生活在乡村,牵牛花是随处可见的。可能是从小学课本,或者是什么书里读到过,牵牛花是紫色的,再加上在乡间所见的牵牛花是紫色的,所以,总觉得大凡是牵牛花的花瓣,均为紫色。这印象根深蒂固,看来童年的阅读和童年生活的经历,对人的一生影响巨大。
第一次见到其他颜色的牵牛花,我大为震惊,像看见了天外来客一样,完全颠覆了我的认知。而且,我总喜欢把自己笔下的牵牛花写成紫色的。似乎紫色是正统,其他是杂种。这很可怕,童年的阅读和教育,如果不具备开放性的话,那么,一生都会生活在其阴影之中。
我从来没有种过牵牛花,但它却始终在陪伴着我。这种司空见惯的植物,犹如阳光不需要花钱买一样。它是野生的,在我的花园外,我不种不养,它却始终不离不弃。有一年,我的大阳台窗户外面的铁格栅上,密密麻麻爬满了牵牛花,把我的阳台遮蔽得严严实实的,一点阳光都照射不进来。我很担心它们会疯狂地爬到二楼上面,幸亏,它们像是理解我心情似的,只占领一楼外的窗户空间,便止步了。谢天谢地,植物也有灵性呢,像人们饲养的宠物一样。我烦恼,也享受,好像自己生活在童话的小木屋里一样。但到牵牛花枯萎时,那些干枯的藤蔓像是绳索一样结实,用力一拉,吱吱啦啦乱响,好像受伤的动物在惨叫一样,听起来怪瘆人的。
牵牛花像个淘气的顽童。它喜欢和人做迷藏,总在你不注意到的地方,突然冒出头来,你看见它时,犹如看见一张得意的笑脸。虽然人们都知道它是攀援植物,但没有什么可攀附的东西时,它也可以在空无一物的土地上生长,只不过生长得慢些,像是一个受了冷落和委屈的孩子一样,憋屈地生长着。
有一年,在机场和一个东北作家的朋友相遇,我随口问了一句:“你喜欢什么花?”他脱口而出:“牵牛花!”我对他产生了肃然起敬的感觉。我很想问问他为什么,但我终于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我知道,这样问,只能加深别人对我幼稚、不成熟、单纯的普遍印象。
牵牛花有多少品种,我不知道。不同花色的牵牛花,倒是见过几种。淡紫的、深紫的、白的、红的,基本都是纯色的,也有白底加淡紫的双色的。如以株型的大小而论,浅紫的最不讨喜,叶子小,花瓣小,病怏怏,藤也是乏力的,瘦小的,几乎爬不高。
牵牛花又叫喇叭花,但在乡下,也有人管打碗碗花叫喇叭花,二者花朵的相似度极高。不过,约定俗成是一种神奇的力量,大多数人在使用喇叭花这一名词的时候,基本都是指牵牛花。从泛指向专指转化的过程中,约定俗成的力量比科学的力量更强大,更容易被人们所接受。
有一年冬天,快九十高龄的金波先生给我发了一张图片,太漂亮了,是一株牵牛花,花瓣是深紫色的,紫盈盈,水灵灵,养在一个精致的花盆中。这简直就是艺术品,摄影家的杰作。我兴奋而又惊喜地问他:“您这花,是什么时候开的?”他笑着说:“就是现在呀!”天哪,大冬天,牵牛花也能开花,我真开眼。室内种养,真是打破了自然界的规律。这是人类的创造。
不久,我阳台上养的三角梅花盆里,也长出了一棵牵牛花,野生的。我很喜欢它,但和金波先生的牵牛花一比,我的牵牛花真是相形见绌。
今年临近秋天的时候,牵牛花让我大伤脑筋。起初,花园里冒出来的牵牛花,都规规矩矩的,像个乖孩子。几场雨过之后,牵牛花突然发疯了,我的各种花花草草,甚至包括月季,都被牵牛花团团包住,简直是一种灾难。拉扯不行,容易把其他花的根揪扯出来。这个时候,它们的力量不亚于一棵棵小树。
我只好拿着剪刀,一边剪,一边在心里说:“抱歉啦,对不起啦!”
而在黄杨组成的栅栏那里,一朵朵盛开的牵牛花,被我保留住了。我看见路过的行人,用手机拍摄黄杨丛中的牵牛花时,心里总有一种甜蜜的成就感和自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