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乡，岁数大点儿的人，都管牵牛花叫“黑丑”。黑丑长得特别嫩的时候，人们会采一些叶尖放到烫粥里，味道丝滑鲜美。等它长大，藤蔓摇晃着爬上篱笆和树枝，人们就一把一把地拽下，扔到猪圈里去，猪吭哧吭哧吃得香甜。黑丑很顽强，即使只剩下一小节，也会重新滋出新芽，长出新藤蔓，重新爬到高处。进入六月，牵牛花就开了。白色的、粉红的、浅蓝的、暗紫的……在田间、在地头、在坝墙上，张开纤柔的小喇叭，一派热闹欢欣的景象。到了秋天，会结出一串串圆圆的小果实。
我曾经很纳闷地问妈妈：“明明很美的花，为什么叫‘黑丑’？”
妈妈掰开它的果实，圆圆的头顶挂尖的小球，里边是半月形的种子，颜色黑褐，外形小巧，妈妈说：“是不是黑丑？”我心里暗暗嘀咕：黑是黑了，还是不丑。后来我才知道，“丑”字暗合“牵牛”的“牛”字。有的牵牛花的种子是淡黄偏白的，叫“白丑”。
黑丑和白丑的种子都是中药，哪天我们肠胃饱胀不想饭吃，妈妈就会炒几颗，用擀面杖擀碎，让我们吃下，说是清清肠。
在电视剧《甄嬛传》中，牵牛花有个很别致的名字，叫“夕颜”。果郡王认为它是“薄命之花”：黄昏盛开，明晨凋谢，无人欣赏。甄嬛则说：如此便称薄命吗，我倒觉得此花甚是与众不同。夕颜，是夕阳下美好容颜的意思吧。
也有人认为，牵牛花朝开暮合，花期短暂，恰切的名字应该叫“朝颜”。
“夕颜”也好，“朝颜”也罢，与“黑丑”相比，感觉上都是大相径庭，判若云泥。一花千名，非花不同，只是人心各映其影。农民以大地为生，名字自是实用价值的符号；文人以精神为居，名字则成为心灵感应的密码。“横看成岭侧成峰”，实际上人们都是根据自己眼中所见、心中所感，以名字为万物打上主观的烙印。
耳可闻者为名，眼可见者为相。无论牵牛花被称作“黑丑”还是被称作“朝颜”，植物本身的属性从未改变。它都开一样的花，结一样的籽。真正值得关注的，是那超越所有标签，无言而真实的生命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