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前朝留下的历史遗存,感慨兴亡交替的时代变迁,思辨风流人物的升沉荣辱,是古代文人墨客怀古兴叹的重要题材领域。
元曲名家乔吉就写过不少此类题材的散曲,如《双调·水仙子·游越福王府》。福王赵与芮,为宋太祖赵匡胤十世孙,理宗赵昀的同母弟,府第在绍兴府山阴县。作者游此,看到的自然是残破、荒凉、衰败,已消尽昔日繁华。全曲云:“笙歌梦断蒺藜沙,罗绮香余野菜花,乱云老树夕阳下。燕休寻王谢家,恨兴亡怒煞些鸣蛙。铺锦池埋荒甃,流杯亭堆破瓦,何处也繁华。”写昔日的豪门大户,沦落到这般模样,生动的实景,由衷的浩叹,历历在目入耳,很有感染力,但终觉少了点更深的哲思。
乔吉的另一首《双调·折桂令·丙子游越怀古》:“蓬莱老树苍云,禾黍高低,狐兔纷纭。半折残碑,空余故址,总是黄尘。东晋亡也再难寻个右军,西施去也绝不见甚佳人。海气长昏,啼鴂声干,天地无春。”所谓“丙子”为元顺帝至元二年,即公元1336年,而上一个丙子年(1276年),乃元兵攻破南宋都城临安(杭州)时。史称“越国”的古地,一片破败的景象,墙倒屋摧,残碑断碣,荒草凄迷,狐兔奔窜,而文化气象也尽数消泯,没有了书圣王羲之式的人物,没有了能歌善舞如西施的美人,直落得“天地无春”。“东晋亡也再难寻个右军”,写出元军对文化的摧残,洞见作者的深层次思辨,也就有了新意。
元曲名家张养浩写怀古题材的散曲,则有独特的历史视角,颇获誉声。如《中吕·山坡羊·骊山怀古》:“骊山四顾,阿房一炬,当时奢侈今何处?只见草萧疏,水萦纡,至今遗恨迷离树。列国周齐秦汉楚,赢,都变做了土;输,都变做了土。”首句说项羽攻入秦都咸阳,一把火烧了奢华侈靡的阿房宫,变成一片废墟。历朝历代的统治者,胜了的忘乎所以,不惜耗费天下资财以供享受,最终落得政事荒废,民生凋敝,国破人亡。封建时代的改朝换代,无论输赢,“都变做了土”。
张养浩的《中吕·山坡羊·潼关怀古》,更是为人称道:“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作者身处元代,借潼关以怀古伤今。王朝兴盛,统治者大兴土木,频增苛捐杂税,疯狂盘剥百姓;王朝败亡,百姓流离失所,号寒啼饥。故王朝的兴与亡,苦的都是老百姓。这就跳出了怀古题材只是兴亡之叹的老格局,别开生面。“这首曲子以景引情,由情致理,描写、抒情、议论三者环环相扣,紧密相连。景象雄浑壮阔,情意丰赡深邃,语势刚劲遒健,在元代散曲乃至整个古典诗歌中,都堪称优秀之作。”(董宝佑、赵玉华《元散曲小令赏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