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附近开了一家汉堡店,门口经常有外卖小哥在等单。他们或趴在电动车上,或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通常几分钟后,他们的手机便接到送餐的信息,然后进店里拿上外卖,骑上车就匆匆走了。我还注意到,在等待的时候,他们无一例外都是低着头在刷短视频。
朋友常常向我吐槽,说自己年轻时能看各种大部头的书,可是现在,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去看书,每天只会不停地刷短视频。虽然自己也知道这些东西很无聊,大多是博人一笑,但就是停不下来。
这个时候,我想到一个问题,短视频究竟会对我们的大脑产生怎样的影响?
在我读小学的时候,每天上学大约需要走半小时,途中会经过一个?两边摆满摊位的市场,有摆小人书摊的、卖魔术道具的、用气枪打气球的,这里总是熙熙攘攘。这条路我大概走了两年多,后来有同学告诉我,有个小区开了个小门,如果直接从那个小区穿过去,能节省十来分钟。从这以后,我每天穿过小区去上学,从此不再经过那个有趣的市场。但直到今天,我还非常怀念这个热闹的市场。
生活中,我们总是在搜寻一条最省力的路径,我们的大脑也是如此。
大脑总是在不断寻找节省精力的办法。每当我们的大脑执行一个特定行为,这个行为就会被刻印在神经元上。当这个行为被再次执行时,刻印就会加深。很快,当刻印的凹槽变得足够深时,这个行为就变成了一种习惯。习惯由“低级”的大脑区域支配,不需要人下意识地思考,是一种节省精力的自动行为。
很多人认为,只有孩子的大脑具有可塑性,成年人的神经回路是固定不变的。但越来越多的科学研究发现,成人的大脑也具有很强的可塑性。也就是说,我们的行为也会改变大脑,被改变的大脑又进一步强化这些行为。
大脑的可塑性和河床很相似。水流经过的地方,会自行冲出一条不断加宽、加深的沟渠。以后再有水流的时候,水会自然沿着以前的轨迹流淌。大脑内部也是这样,外部事物在神经系统中留下的印迹,会为自己塑造出越来越合适的路径。
从前看名著能让我们获得愉悦,但现在看短视频产生的愉悦感来得更快,大脑的河水反复冲刷出这条通向愉悦的沟渠,水就沿着这条沟渠流淌。人们不断重复这一行为,这条沟渠也被越冲越宽,最后只要拿起手机(或者只是想到看短视频这件事),我们就会产生愉悦感。在一遍又一遍地刷着短视频后,它最终成为一种习惯。
当我们看到有趣的短视频时,大脑会释放多巴胺。这些释放快感的神经信号集中在一小块相互关联的大脑区域,该区域在医学上被称为“内侧前脑束愉悦回路”。我们在做喜欢的某件事时,会想要再做一次。愉悦回路的刺激越强,奖励就越大,这个模式在我们脑中留下的印象就越深刻。
上世纪七十年代,科学家们创造了一个“斯金纳箱”,盒中的老鼠能通过按压一根杠杆,直接让大脑感受到一股愉悦。结果受试的老鼠按压杠杆根本停不下来,每小时的次数居然高达7000次,以至于完全忘记了吃饭、喝水等基本生理需求。
同样,当我们在刷短视频时,如同身处“斯金纳箱”,愉悦的回路被打通,我们一次接着一次地寻求这种愉悦感。同时,我们的行为(手指划一下)和获得愉悦反馈的时间变得越来越短,我们的大脑对这种“节省能量”就会获得愉悦的行为非常赞赏,可塑性回路得到不断强化,最终我们对这种行为欲罢不能。这也就意味着,我们对这种行为已经上瘾了。
渐渐地我们注意力的持续时间变得越来越短,需要在一两分钟内立刻获得愉悦,否则就滑动屏幕切换这个内容。媒体平台对此不得不做出调整,以迎合受众的新需求。有的生产商把他们的传媒产品切割成片段,有的则在一两分钟的剧情内设置好几个反转。
美国经济学家泰勒·考恩说:“在能够轻易获得信息的情况下,我们通常喜欢简短、支离破碎而又令人愉快的内容。”但如果有数亿人在沉迷这种行为,如同按压杠杆的实验鼠,重塑大脑愉悦的回路,那么我们整个社会的认知和决策就会变得短视和盲从,并且越来越注重眼前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