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再温故一次。
一则旧事,虽已陈年,面红耳赤的那种滚烫,仿佛还在脸上。
是敢想敢说的年纪。一个数学家的故事,刚刚分享结束,满室听呆,如坠谜境,静若无人。老师布置一道任务下来,谈感受,说心得。次第有人出得谜境,给出非常恰当、得体、漂亮的感悟:向先辈巨人学习。
我在朦胧混沌中举手,获得一个表态的机会后,斩钉截铁,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我要当数学家。”继而,哄堂哗然,有人前仰后合。
孺子不知天高地厚,的确是个笑话。我一阵脸红。
就此过去,倏尔人到中年,某日,此事无端无由泛上来,忽然第二次脸红起来。不是因为曾经理想空大高远,闹出了笑话,而是因为人生半途,发现某种真相:人生其实促狭,并没那么无限宽广。在说理想的时候,我们也许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瓜葛的事。数学家,一分在天赋异禀,一分在环境托举,一分在巨人引路。有了金字塔,才会有那样一个塔尖。想想自己灰头土脸的人生,怎不脸红。
脸红的事,往往发生两次。第一次,因为浅薄,第二次因为看见自己的浅薄;第一次,被人当作笑话,第二次,被自己当作笑话。
第二次脸红,也许时隔多年才会到来。是走着走着,某年某月,恍然,大悟,不是曾经闹过一个笑料,而是自己一无所知的局限制造过一个笑料,更可笑的是,明白这个真相,我们已耗费半生,就像等到确认自己的平凡与等闲,我们已把青春花完。
笑自己的人,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第一次脸红,只是脸红耳热。第二次脸红,已心生悲凉。在第二次脸红的时候,我们才与第一次脸红真正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