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我去给爸妈洗个澡。
为爸妈洗澡的事，我烦恼过，也纠结过。
爸妈同年，高龄八十八岁，身体尚康，基本自理。
父母高寿，还不让儿女侍候，这曾经是我们的骄傲，亲朋都说我们好福气。
但最近两年，我发觉爸妈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省心”，他们其实非常需要儿女照顾。
我还发现，年迈的父母越来越怕“麻烦”儿女，隐隐有点担心儿女嫌弃他们，有事尽量自己扛，扛不了才和儿女说。
就说这洗澡的事，看起来是很小的一件事，却是爸妈的负担。大热的夏天，他们并不是每天冲澡，而是接一盆温水，用毛巾擦洗一下身子了事。
老人本来代谢慢，身上就有老人味，再不好好洗澡，味道更不好闻，身上总是黏黏的，人也难受。
有天我看爸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挪动双脚走路，突然就愧疚得慌。我还抱怨爸不爱干净，他哪里是不想洗澡，他是站久了腿没劲，洗不动了，说不想洗，是不想给儿女添麻烦。
妈的情况好一些，但她身材发胖，平衡不好，怕摔跤。
就在那一刻，我决定给爸妈洗澡。
我把这想法和爸妈说了，他们都反对，说不用我管，他们自己能洗。我以为爸是不好意思让女儿洗，想等儿子回来洗，也就没坚持。
又一个周末，我去看他们，妈出去了，爸一人在家，我顺嘴说，我给你洗个澡吧。
这一次，爸爽快地同意了。
说洗就洗。我让爸脱了外套，只穿条内裤，坐在镂空的凳子上。调好水温，先在自己手上试了试，对着爸的后背冲了起来。
这时，妈回来了，看到我给爸洗澡，她说，娃呀，你住得近，我们啥事老是麻烦你！
听着妈话音里的歉意，我心里有股想发火的冲动。你们是我的父母呀，只不过为你们做了点力所能及的事，为啥老是要觉得麻烦我呢？小时候的夏天，你们每天都要给我洗澡，我可从来没说过感谢和抱歉的话。
平复了下心情，我不接妈的话，轻声问爸，凉不？
不凉。
热不？
不热。
要是烫你就说，别不吭声烫着了！
好。
我问一句，爸答一句，像个孩子一样乖巧听话地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任我“摆布”。
水流轻柔地滑过爸松弛的皮肤，后背瘦而薄。我忽然想起高中时的一个夏天，我逛街回家，走到半路下起了暴雨，爸却从后面赶了过来，看到我被雨淋湿的狼狈模样,他气狠狠地叫我快坐上自行车。那时候，爸的后背也是瘦而薄，我总担心他那瘦弱的身躯无法承受风雨的袭击，但最后，他带我平安到家。
现在，爸是真老了，老得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我小心翼翼地搓着爸背上的污泥，生怕手重一些，弄疼了他。
洗得差不多了，我叮嘱爸，你自己再冲冲，小心点，别摔着了。
妈进来帮忙做善后。
爸洗好后，我给妈洗。
妈开始不同意，说她昨晚擦过了，天天都擦。
我干脆“命令”她，听话，今天必须洗！
看我强势，妈妥协了，乖乖跟我进了卫生间。
不过半个小时，爸妈都洗好了，换上干净的衣服，似乎精神也变好了，像年轻了几岁。
从那之后，我每个周末都去给爸妈洗个澡，这也成了我陪伴他们、让他们安享晚年的一种方式。
杨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