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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4
星期二
当前报纸名称:今晚报

晨光里的母亲

日期: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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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17版:副刊       上一篇    下一篇

  凌晨四点的厨房,铁锅里的水刚泛起细密的气泡,母亲就开始揉面。晨光从纱窗的网眼漏进来,给她挽起的袖口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突然想起小时候总爱趴在她膝头看她做包子,那时她的头发还乌黑如缎,指尖沾着的面粉落在我鼻尖,像撒了把星星。

  六点的菜市场像口煮沸的大锅,母亲蹲在菜摊前,指尖掐断豆角的尾须,眼睛却瞟着隔壁摊位的黄瓜——那是我想吃的凉拌菜。深蓝的布兜被各种菜蔬撑得棱角分明,回家的路上,她会把最重的土豆放在靠近腹部的位置,仿佛还在护着某个沉睡的婴儿。

  记忆里有回下大雨,我执意要陪她买菜。雨幕中她把雨衣全罩在我头上,自己淋得透湿,却把装着豆腐的搪瓷缸紧紧护在怀里。水珠顺着发梢滴进衣领,她却笑着说:“你闻,雨水冲过的菜叶子,比平时多股清甜味儿。”

  夏日的阳光把堂屋晒得发烫,母亲坐在竹椅上补袜子。她的指甲修剪得很短,指腹覆着面垢,偶尔用舌尖抿一下线尾。我躺在凉席上见她的影子在土墙上晃啊晃,后背的汗水把衬衫浸出深色的云纹。

  有年夏天,她给我做新凉鞋。碎布头在糨糊里浸透,一层叠一层贴在木板上,晒干后用鞋样比着裁剪。蝉鸣震得窗纸发颤,她额角的汗珠砸在布片上,洇出深色的圆点,像落在宣纸上的墨梅。当我穿着绣花的凉鞋跑出门时,她正捧着红肿的手指往嘴里送——不知被哪根粗心的针戳破了皮。

  如今我在异乡的出租屋醒来,枕边再没有厨房飘来的粥香。不禁想到,母亲是把整个青春都和进了面里。

  上次回家,我拉过母亲的手,想给她量血压,袖带绑上胳膊时,突然想起某个清晨,她哄我吃药时,手腕上还沾着面粉。

  于是,我拨通了视频电话。母亲把镜头凑近刚出锅的包子:“等你周末回来吃。”水汽模糊了屏幕,却清晰地映出她鬓角的白。

  在每个平凡的日子里,母亲起早贪黑地忙碌。想起母亲当年在晨光里揉面的背影,我忽然明白,她是把星辰碾碎揉进面里,照亮了我们回家的路,又把月光凝成针脚,为我们织就了最温暖的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