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作家邓友梅结合对老北京市井百姓、风土民情的深入观察,创作了多篇“京味小说”,中篇小说《那五》就是其中的代表。作者以犀利幽默的文字,塑造了一个贪图享乐、靠胡诌鬼混骗饭吃的“破落户”子弟那五。在黑暗的民国时代,那五虽非大奸大恶之人,但也没少做荒唐事。文中塑造的朴实善良的劳动阶层,则与主角的行径构成了鲜明的对照,更提升了全篇的讽刺意味。
那五的祖父在清代做过内务府堂官,看似煊赫的家世随着清朝的覆灭风流云散,仅存的积蓄也被那五的父亲福大爷和那五争先恐后地挥霍殆尽。那五自小不学无术,除了沿袭自父辈的“斗鸡走狗,听戏看花”的奢侈爱好,还学会了“溜冰、跳舞、在王府井大街卖呆看女人,上‘来今雨轩’饮茶泡招待”等摩登派的新奇玩意儿,缺钱了就倒卖古董。家道败落后,习惯了醉生梦死的那五毫无自理能力,只得投奔祖父生前的妾室云奶奶。云奶奶的生活本来还能自给自足,但那五过不惯平民小户的日子,把这位长辈当成老妈子使唤,“窝头个儿大了不吃,咸菜切粗了难咽。偶尔吃顿炸酱面,他得把肉馅分去一半,按仿膳的作法单炒一小碟肉末夹烧饼吃。云奶奶用体己钱把衣裳给他赎出来之后,他又恢复了一天三换装的排场。换一回叫云奶奶洗一回,洗一回还要烫一回。”
寄人篱下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为了找个谋生的路径,那五去低俗小报《紫罗兰画报》当了“记者”,其实是靠写负面新闻来敲诈知名字号,勉强混点饭钱。他看到写小说能挣稿费,又花钱买了一部武侠小说《鲤鱼镖》署名发表,没想到这部小说以武侠界的门户之争为主题,捧八卦派、贬形意门,导致名义上身为作者的那五收到了形意门传人武存忠的“战书”。见对方武艺高强,那五吓得屁滚尿流。武存忠得知小说并非出自那五之手,并没有难为他。但那五的“记者证章”也因这次风波而被报社吊销了。
闲不住的那五又掉进了“捧角儿”的圈套,和人联手做局,装作阔少捧大鼓娘,骗不知情的冤大头和他比着砸钱,再偷偷和茶楼分赃。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五在从茶楼回来的路上遭遇打劫,全身衣裳被扒了个干净,人被扔在先农坛外。
当此狼狈时刻,在附近开草绳社的武存忠及时伸出了援手,那五却仍不改纨绔习气。“那五接过武存忠的包袱,一看是块蓝粗布,先皱了皱眉头。打开再一看,是一身阴丹士林布裤褂,洗得泛了白,领子上还有汗渍,又吸了口气。”武存忠不仅给那五送了衣服,还将他请到家里吃饭,“桌中间摆了一盘鬼子姜,一盘腌韭菜,十来个贴饼子。武存忠在让座的工夫,他老伴又端来一盆看不见米粒的小米汤。”那五虽然有点羡慕这种自食其力的生活,也钦佩武存忠一家不盛气凌人、也不趋炎附势的品质,但深知自己过不来顿顿吃粗粮的日子,对武存忠真诚的建议——“家业败了可也甩了那些腐败的门风排场,断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命脉,从此洗心革面,咱们还能重新做个有用的人”,也没听进去。
北平和平解放后,教人唱戏混日子的那五迎来了新生,靠着那本并非自己所写的武侠小说,他被划为“按政策理应团结、教育、改造的旧文人”,有了工作单位。不过,在新时代里那五能否真的洗心革面,走上自新之路?这就留待读者去猜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