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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9
星期日
当前报纸名称:今晚报

与鸟儿一道起床

日期:0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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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14版:副刊       上一篇    下一篇

  小区的树越长越精神了,曾经细小的已壮如酒瓶,粗的则像海碗口;高度更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桂花、梅花、石榴、栀子花、紫薇花已在三四层楼之间晃头晃脸,银杏、樟树、杜英早已攀到五六层楼的窗外,没有辜负这十多年的光阴和烟雨江南善解人意的气候。

  对这些树,我最初真是缺乏信心。房子底下有个巨大的地库,绿化带里的土壤都是人为堆积的,只是小区开挖时的表层土,而非理想的腐殖质土壤;土层厚度不超过一米,树根想伸展一下躯体,能够抵达的地方非常有限,很难获取足够的养分。然而,树儿毕竟是一种野外适应性很强的植物,经过漫长的环境响应,它们越来越适应这个原本陌生的家园。

  树长大、变高了,第一个信息是通过花香传递的。栀子花、樟花盛开在春天,桂花绽放于秋天,梅花怒放在冬天,它们都有特别好闻的味道,一年的大多数时候,我们都可以开心地享受到花香。搬进小区的头几年,所有的树都是新栽的,一棵棵都像拐棍,甚至不及一层楼的高度。想感受花香,我得下楼。如今呢,哪怕高居于十几层楼之上,我也可以轻松地感觉到花香们的存在。我吃饭,饭碗里有它们的味道;我读书,文字里有它们的身影;我睡觉,枕旁有它们的脚印。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它们却无所不在。

  小区里的鸟鸣是我尤其喜欢的。早晨五点钟左右,建筑工地和大街上的车流尚未从昨天的美梦中睡醒,小区几乎听不到别的声响,一声声鸟叫声弥漫于卧室,清晰得使你怀疑自己所处的还是不是一个工业城市?麻雀的声音钝钝的,似略略有点沙哑的男中音;斑鸠的鸣叫脆脆的,颇像在山野间清唱的女中音;黄鹂的声音节奏欢快,一如遇到了什么喜事;杜鹃呢,喜欢以超大嗓门占领听众的注意力,颇有领唱人的风范……此等时候,我屏住呼吸,纹丝不动地躺在床上,判断这些鸟声来自哪一个方向的树木,又是以何种方式穿越苍茫的空间抵达我的双耳。待上一阵,我便会在它们的催促下翻身起床,抓紧干自己该干的事。

  鸟声总将我带回那些充满烟尘的过往。小时候生活在农村,每天除了上学,还得承担放牛、割草、打柴之类的劳动。村子东南面是土山,西北面是石山和大片草甸,无论去哪个方向,都有鸟声一路相伴。在鸟声的调教下,我学会了各种各样的汉字;在鸟声的提醒下,我掌握了基本的生活技能。18岁离开故乡赴省城求学,学校就在岳麓山脚下。岳麓山海拔数百米,森林茂密,鸟声更像河水一样一年四季绵延不绝。那时,我最喜欢干的事就是课余去树下读书,一方面是因为大自然的博大可以使我天马行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山里的鸟声可以让我内心宁静。大学毕业后进入一所高校执教,一边站讲台,一边从事业余写作。工作倦了,读书累了,心情不好了,我喜欢在校园里的小公园走走,看看树、赏赏花,听听虫声与鸟声。就在这样的随意、真性情而又有所自律的生活中,我写出了《只能陪你一程》《有效期限》《让心灵站立》《父亲之笔》《大自然的哲学》等受到读者好评的作品,出版了文学畅销书《不为繁华易素心:民国文人风骨》,从一个最初的职场小白成长为一名在外面有些影响的散文、杂文作家。

  时光总会老去,人的个体生命也一定会消亡,不过,每天有花香、鸟鸣这样的美好事物相伴,人间终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