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姊妹,某个出去闯了点祸。不必说,父母的痛打,该他包揽,旁人尽可袖手在侧,弄眉、挤眼、吐舌、耸肩,不亦乐乎作着壁上观。
如果“同谋共犯”,齐齐惹祸生事,理当全体挨打时呢,就以为兄弟姊妹可以分摊,“棍棒均沾”?那也是大错特错。
我弟与我,奔赴人世的时间相近,于是,无知、无畏,冒失、莽撞,招灾、惹祸,诸多时间节点也都相近,错常一起犯,打常一起挨。有时,糊涂起来手足不认,竟然同室操戈,豆萁相残,彼此动起武来,双双涕泪肆流后,额外还要再遭一顿收拾。
大概是顽劣过了头,逼得母亲施行家法。
我弟最机敏,稍觉气氛不妙,拔腿即跑。他身轻似燕,如鱼得水,母亲哪里追得上。房前屋后,母亲跑得疲倦,上气不接下气,扔下几句气话,就当泄愤了。我弟,就这样免于一通打。我却是倔强的,自觉无错,无论如何是不肯低头的,只字不愿讨饶。责打之下,咬定牙关,全身绷紧,一动不动,一声不吭。气头上的母亲,见我嘴硬,口中翻来覆去,把怒火咀嚼得更旺了。因此,每次我总会超额领取我的那份挨打。
该我弟挨的那一份,好像全都归我挨了。在他那里的雷声大雨点小,最后全都瓢泼地降给了我。
事后,我笑他没骨气,甚瞧不上他一顿板子也溜之大吉的行径。他则笑我太愚蠢,不知形势比人强,逞强好胜给谁看,该逃不逃,妄受一顿板子,那就别觉得自己委屈。
母亲并非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回数不多,手下亦有分寸。然而我挨打,也是挨出了一点心得的。
伏低做小,忍气吞声,不会浇熄别人的盛怒,反倒可能火上浇油,引发对方的亢奋,打着打着,一团气惹出另一团气来,下手更狠了,白白多挨一份打。
反抗得量力。遇人大怒,老实挨打,只因反抗不起。不能、不宜反抗的时候,拖是一条好计。气总会消,火总会熄,皮肉之痛无益人生,有些“英雄好汉”还是不逞的好,不必自讨苦吃。
我是过来人,我可以说,挨打没有任何意义。我弟与我一般长大成人,明白一样多的道理。
好了伤疤忘了疼,伤疤替我们记住挨过的打,可疼,早被我们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