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爹的心思,我是在夏天晚上纳凉时悟出来的。我们小小的场院里,四五家同姓的老老小小各自坐在门口,手摇蒲扇赶蚊子,眼望星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事。大爹有时候会走神,哼哼唧唧出来一些鼻音:那是他又在用宝山话推敲和吟诵他的诗句了。
说实话,我那年龄只喜欢听《三国》《水浒》,对《红楼梦》毫无兴趣。所以几个月里大爹的诗我只记住了两句:“荆钗头里号英雄,舌灿莲花称奇功。”那是写王熙凤的……后面的,听不懂也记不住了。
大爹自然是用小楷誊写了一摞书稿,把它寄给了江苏人民出版社。我见他在封面题上了“丕盦”两字。他笑嘻嘻地跟我这个啥也不懂的小孙子说:“这是我的笔名。”然而,大爹是用宝山话跟我念“丕盦”二字的,这第二个字,七八岁的我不光是读不准,写也写错了几笔。所以,我所有的兄弟姐妹都不知道大爹居然给自己起过笔名,我也是有意无意向大家隐瞒了整整七十多年。
直到去年年底,我忽然生出个主意,想考考我的包括博士生导师在内的兄弟姐妹。果然,无人晓得。我自有几分得意。既然博导都说不知道,其余人只能群策群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