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碗花,五片薄瓣,白里带点淡粉,围成一个小小的碗盏,茎秆纤细,风一吹,花儿摇摇欲坠,仿佛真要“打碗”似的。
老辈人说,碰了此花,会打碎碗碟,小孩子要远远避开。农民也视它为“害草”,因为它生存力极强,但凡有土的地方,都能生根。它的根须细如发丝,却能在土里钻出几丈远,这边铲除了,那边又冒头,就像跟人捉迷藏。
最奇的是瓦砾堆里的那些,砖头压着它,它就从砖缝里弯弯曲曲地长出来;水泥盖着它,它就从水泥边缘悄悄蔓延;没有阳光,它就长得细长;缺少水肥,它就缩小身形。据说,它的种子能沉睡十年不死,待时机成熟便破土而出。
不仅活,还要开花。先是怯生生的一两朵,躲在杂草丛里,过三五日,便放肆起来,这一簇,那一丛,铺满田野,如一匹锦缎。记得小时候,我曾摘了一束打碗花带回家,插在花瓶里,不过一两日便萎了,我才知道,这花离了土地,是活不长的。它的美不为取悦谁,只为自己和风、和阳光、和偶尔停留的野蜂共舞。
打碗花花期短,它不看人的脸色,该开花开花,该结籽结籽,我行我素,这是一种根植在基因里的智慧。从初夏到深秋,打碗花谢了一茬又开一茬。单看一朵,朝开暮谢,短促得很。但整片看去,却像永远也开不败。直到某日清晨,白霜突然降临,它们才肯安静下来,枝叶蜷缩,花瓣低垂,秋风吹开蒴果,种子簌簌落进泥土,蛰伏着,静待来春。
打碗花看似无用,其实有“无用之用”。《本草纲目》载,其可治牙疼。现代医学研究,其在抗肿瘤、抗病毒领域潜力极大。而打碗花“不挑环境”的韧性生存哲学,更是使它成为生态修复的潜在候选者,尤其在退化土地或沿海固沙方面可担当重任。
有时我想,这打碗花比人活得明白,看似一意孤行,其实是自由无畏,在天道循环中绽放得安静、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