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通”一语,宋诗中已有之,如范成大《病中三偈》曰:“苦相打通俱入妙,病缘才入更何疑。”又如华岳《幽居》曰:“且将酒货迁诗料,休问榷场未打通。”
钱锺书早年也常用“打通”一词,如其1937年发表的《中国固有的文学批评的一个特点》,“章实斋《文史通义·文德篇》云:‘古人所言,皆兼本末,包内外,犹合道德文章而一之,未尝就文词之中言其有才有学有识犹有文之德也。’这是人化文评打通内容外表的好注脚。”
1987年,钱锺书在给朋友的信件里甚至用“打通”一词概括自己的治学方法,他说自己“以中国文学与外国文学打通,以中国诗文词曲与小说打通”,然后由此“拈出新意”。
在钱锺书的《谈艺录》中,此“打通”有时被简化为一个“通”字,如“夫‘悟’而曰‘妙’,未必一蹴即至也;乃博采而有所通,力索而有所入也。”有时干脆连“通”字也被减掉了,如“吾辈穷气尽力,欲使小说、诗歌、戏剧,与哲学、历史、社会学等为一家。”“为一家”可以视为《淮南子·俶真训》中“通而为一家”的省略。
钱锺书在《七缀集·诗可以怨》里写道:“人文科学的各个对象彼此系连,交互映发,不但跨越国界,衔接时代,而且贯串着不同的学科。”因此,打通这些不同学科成为可能。我们阅读、研究钱锺书的文与人,也要将他那些看似“各式各样,糅合不到一起”“不是洽调一致的”(此为杨绛之见)作品,如《写在人生边上》《人·兽·鬼》《围城》《谈艺录》《宋诗选注》《管锥编》《七缀集》《槐聚诗存》《石语》之间的町畦、界限打通,将其散见于各处的相关论述打成一片。如此,才有可能真正读懂或者研究透彻。其实,钱氏各书中不断道及“参观”或“参看”,已经是作者在自己打通自己了,成功示范之余,还帮读者省了不少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