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文人曾以“螺蛳壳里做道场”来比喻极小的地方办场面很大的事,难以斡旋得当。在长篇小说《日居月诸》作者、武汉大学教授蔡小容笔下,堪做道场的“螺蛳壳”,变身为富于时代气息的两座筒子楼——“日居斋”和“月诸斋”。在20世纪90年代,这里居住着众多无房的高校青年教师,琐碎又不失书卷气的日常生活在此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地展开。小鱼、柏舟、颜立菲、戴菁、林烈……众多鲜活的年轻女教师形象,在书中逐一登场。在这个逼仄的小空间里,有扶持也有倾轧,有欢笑也有泪水,不知不觉间,年光已逝,回首无痕。
尽管地处有“象牙塔”美誉的知名大学校园里,名字极富诗意,日居、月诸二斋的生活却远远不尽如人意,“飞檐残旧了,结构过时了。外表的浅黄色漆斑驳脱落,内里的墙壁给油烟熏得黑黄垢腻。两栋楼呈现出破败之相,但住得越来越拥挤。”学校承诺的分房遥遥无期,导致楼内住户鱼龙混杂,老鼠在走廊里成群结队地跑,人们也只能在走廊里支炉子做饭,烟气扑面,百味杂陈。厕所里经常是“黄金万两”,水房堵塞的水池里漂着垃圾和鼻涕虫。狭小的住房、寒酸的条件,不可避免地带来诸多矛盾。今天习惯了“边界感”的年轻人已经很难想象,居然能不打招呼就占用室友的私人用具,书中描写的被冒犯的室友的反应也让人哭笑不得:“秦凌想换穿拖鞋,但它给张燕的老乡穿过了,万一沾上脚气怎么办?秦凌愈加气恼,想起真菌怕酸性物质,就去书架边取张燕的醋瓶子倒了些在鞋子上。”
在“日月二斋”居住的众人,各有各的烦恼,感情是其中绕不开的一环。优秀的林烈从山村小学教师一步步走上大学的讲台,却因为丈夫和自己学历差距太大,屡遭背后非议。家境优渥的颜立菲和丈夫骆波被誉为“金童玉女”,不仅自己打扮得光艳照人,还将住处打理得分外精致,“墙上的大镜子里是这温柔乡的影子,影影绰绰,是另一重太虚幻境:碎花的背景,柔软的大床,各种零碎玩意……”不料,丈夫的出轨将两人精心营造的温柔乡彻底粉碎。聪慧博学的柏舟有着明确的学术目标,却几乎和导师发生逾距之举,只差一步便会身败名裂。狡黠妖娆的“狐狸”戴菁,从不掩饰自己对利益的渴求,常以巧言令色博取资源,窥视着同事们的秘密,周旋于不同的男性之间,最后虽钓上“金龟婿”,内心的空虚仍然无法填补。
作为全书的叙述者视角,一毕业就留校的小鱼显得格外单纯。她醉心于绘画和音乐带来的精神享受,既不汲汲于职称收入,也不营营于异性追求,却得到了平静的幸福。用“安贫乐道”来形容小鱼的生活再合适不过,男友换宿舍时处理掉的床板,放在房间墙边,铺上草席、放上小靠垫,就成了席地而坐的榻榻米;其他住户丢弃的冰箱架子上铺一张裱好的硬纸板,盖上桌布,改造成了和榻榻米搭配的小茶几。夜间,楼外的施工车虽然嘈杂,车灯映入的树影却让她联想起斑驳流动的电影画面。工作数年后,随着小鱼步入婚姻,两座筒子楼的同一批“无房户”也成为历史。在原本斯文的教师们不顾面子地争抢分房名额时,故事悄然落幕。但在书页之外,错综复杂的生活却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