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大地上世袭(4)
知风草顺着北风,起伏不定。河面多么干净、清爽,一目了然。鱼儿高高跃起,哗啦一下,落回水中。数十只斑嘴鸭、绿翅鸭,散在潭面,把秋山推出细细的波纹。程锡源举着望远镜,从上游往下游“扫射”。他一旦“扫射”到陌生人,就上前“盘问”:你是哪里人?为什么来这里?他还不忘叮嘱每一个来渡头的人:不能下河,说话尽可能低声。鸟比人聪明。中华秋沙鸭可以看到三百米开外的人。见人即飞,闻人声即离。它习惯了无人打扰的生活。
垂珠花开,春暖。星江日涨。坑口人撑竹筏,运农家肥去对岸山坞种菜。坑口村口两棵老樟树、两棵老枫杨树,开出了多么可怜、自卑。江水浑浊,泛起了树渣、落叶、木枝。心心念念江鱼,我才又来到坑口。渡头村,我只看到那个耳背的大叔。他在挖地种辣椒种丝瓜。去往石拱桥的小路,芒草长得比人还高。那个鸟点,已被江水淹没了半截。遮阳网浮在树丫上,如沉船留下的一块帆布。
坑口与石枧毗邻,屋舍相连,有村户百余,村街临河,屋舍垒石砌砖,小巷深入后山森林。杂货店是唯一聚人的场所。四个妇人在打麻将,门口站着七八个中老年人,说当地土话。他们在议论什么。在十五年前,我带过一个实习生,姓侯,就是坑口人。坑口人酷爱酿谷烧,喝了谷烧就下河打鱼。这次送我来坑口的师傅,就是坑口人,三十多岁。他说,他在星江一口气可以游两千多米。他壮实如牛。他父亲曾是坑口小学教师,后调入县城。他一直跟着奶奶在坑口生活、长大。我徒步去渡头,他就脱了衣服,从公路桥上跳下去,迎浪而上。
因为豹猫,7月下旬,我再次来到坑口。程锡源在浙江衢州谋生活。程旺根给我带路。程旺根是坑口护林员,每天骑摩托车进山两次,在各山各村巡查。五年前,他开大货车,送货线路是义乌至重庆,往返一次半个月。他送了二十多年的货。原来的护林员年满六十,程旺根接了护林的活。他的脸黝黑,额宽鼻大,浑身有着桐油一样的“包浆”。过了公路桥,往渡头村后山坳走,去鹊坑。坑即洼地。鹊坑就是群山中的一个大洼地,长源溪从村边流过。溪约三米宽,水流湍急,马口、吻鮈、小鳈,在激烈地斗水。机耕道到了鹊坑,便是尽头了。路的尽头,给人悲伤之感。翻过森林覆盖的山梁,下一道坡,便是长源。长源十八村,村村三五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