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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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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居深山

日期:0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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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18版:副刊       上一篇    下一篇

  二十八、有人伐木,有人打井(6)

  在色彩较为单一的冬季山野,矮脚樟茶的红果最为夺目,红得毫无瑕疵。我常常想,自然之中有本真的生命质地。万物生活在本我的自由世界。

  水井打好了,砌了石壁,围了井栏。水很清,但不深(约一米深井水)。一个铁桶吊在井栏上。井口被两块火烧板(一种花岗岩板)盖着。一只棕褐黛眼蝶在火烧板上扑腾,扑来扑去,不动了,被风吹翻了身子,冻死了。它活到了入冬,真是不容易。大部分的蝶蛾在霜降前后便死了。入冬的山坞,有一种让人哀伤的干净、纯粹、肃穆和寂静。活着和死去的,都让我由心敬重。

  大地上世袭(1)

  星江流着流着,脸上荡漾起了春风。星江横截。3月初暖,野花迁来河岸,苦槠树垂下一串串穗花,蒲儿根黄黄,铺满了田埂和草滩。河谷沉寂,只有河水一浪一浪,扬起振聋发聩的涛声。雨季远没有到来,仍有绵雨酥酥,毛茸茸,被风牵着雨线,横荡每一寸大地。公路桥从坑口的石枧自然村横跨,进入绵亘的森林。六年前,并无桥,以驳子船撑渡。三米宽石阶从大樟树而下,没入星江,缆石如磨盘,撑渡人掌一支篙,渡人渡货也渡牲畜。渡边村,遂称渡头村。村有五户,临河高踞半山坡,被老樟树、枫杨树、苦槠树、苦楝树、朴树、糙叶树等掩藏。酥雨筛下来,细密、杂碎,半截山梁浮出雨雾。

  无论晴雨,每天早上五点,程锡源骑一辆摩托车,从石枧骑往渡头。摩托车停在晒谷场,他边走边用单筒望远镜瞭望河面。石枧至渡头的河段,约三里长,中华秋沙鸭、青头潜鸭、鸳鸯、绿翅鸭在此栖息。他是石枧人,手脚粗壮,身板结实,头大脸圆,皮肤铜色。初春,冬候鸟陆续北迁,他每天来河边,与候鸟默默告别。

  2021年11月12日,我就来过渡头村。我见到了三个村民。一个中年妇人坐在门槛上,手上掰着油桐子,眼睛盯着陌生人,面无表情。她的脸肥硕,棉袄又厚又大,手使劲地掰油桐子,掏出棕黑色的籽。似乎油桐子是她敌人。敌人必须受到暴力的惩罚、彻底的虐待。籽落在簸箕上,壳扔在柚子树底下。壳堆得高高,又霉黑又腐臭。一个七十多岁的大叔在劈柴,圆木段竖在石块上,他举起斧子对着圆木心劈下去,木柴裂开。他耳背得厉害。我对着他的耳朵大声说话,他也听不见,咧着嘴巴微笑。一个中年男人在院子里修自己的摩托车。院子是泥巴地,牛筋草伏地而长,商陆烂叶烂茎,金樱子的刺蔓攀爬在杉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