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铁警务工作中,曾经遇到一位事主,很年轻的小伙子,一只眼睛有些歪斜,戴着口罩看上去尤为明显。因为沟通的时间比较长,我们就多聊了会儿,得知他工作非常不错,收入很高,我稍感讶异之余也很佩服,他则笑吟吟地看着我。
相互沉默了一会儿,他给我讲述起了他那只眼睛的事儿。
他其实打小就很聪明,成绩一直数一数二。但因为眼睛的缘故,没少受到同学的嘲笑和排挤,被起了各种外号,班里排座位时,都没有人愿意和他同桌。有一阵子他很痛苦,每天把自己关在屋里,对着镜子矫正自己瞳孔的位置,意念不行,就用手拨,直到眼球红肿发炎,却还是改变不了这天生而来的缺陷。
直到初中时,有一回他考了年级第一,有好事者起哄说他眼睛是斜的,方便考试作弊。他去找老师哭诉,“真是抄的话,怎么可能抄成第一呢?这不科学呀。”老师说:“既然不科学,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当回事呢?”他说:“我就是很当回事,怎么办?”
老师劝了他很多,大意是:“你知道学生时代和今后走入社会的真正区别吗?就是现在的成绩,只是一个指标,所以你总是很在乎、很忐忑。而你工作后的成绩,是能变成真金白银揣在兜里的,能改变你的生活,那才是你安全感的来源。”
打那以后他就明白了,自己能做的只有保持好成绩,直到离开学校,直到工作赚钱,直到能解决那些看扁自己的人解决不了的问题。
后来他也渐渐地做到了。
成年人的世界中,钱与挣钱的能力,有时确实是一种“证明”,也是一份稳定且旺盛的驱动力。没什么不好的。
“我觉得这话真的很灵,上高中时,我们年级前五十人作为优秀生坐在一起开表彰会,我觉得自己那个样子很衬不上别人,就很自卑;但现在在公司,我和别人一起站在台上,却丝毫没有了以前那种感觉,还觉得自己怪不错的。”他笑笑说。
他的故事,也让我想到了一个中学同学。他很小的时候遇到过车祸,一只胳膊被截肢了,但他生性乐观,不仅学习不错,运动神经也很发达,可以单臂打篮球、单手敲电脑,基本上我们同龄人的活动,他都能积极参与。
即便如此,因为青春期叛逆与躁动,那时也不免有人在背后议论他,也像对待上述那位事主一样给他起过揶揄的外号,比如“杨过”“独臂侠”等等。我也不知道当年的他是否察觉到这些,现在回想起来,脑中仍旧是身形异常单薄的他,拍着篮球穿行跳跃在人群里的画面。
毕业之后,我和他失去了联系。多年以后,我和一位报案的小姐姐偶然闲聊,才得知他和她在同一家公司就职,是一家大型企业的关键岗位。我俩聊起他时,不约而同地有了一种很急于表达,但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的兴奋,于是有几秒钟我们都没说话,少顷,那位小姐姐特别认真地看着我,说了句:
“他真的很厉害。”
“嗯。”
马拓(摘自《北京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