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有人伐木,有人打井(4)
现在山坞撂荒了,山地和田都无人耕种了,水却被养鱼的人污染得厉害,过往的人找不到地方饮水。他说。
他哥抱着干锅回来了,他往洞口添干枝,烧火。一会儿,洞里堆满旺旺的火炭。他哥把干锅架在长条石上,从帆布包里拿出两块巴掌大的咸肉和一小袋子梅干菜,埋在米里。他哥问我:你吃过这样的饭吗?
吃过。这叫造饭,不叫做饭。加一把大蒜头下去更香,没有大蒜头的话,也可以放两个小番薯下去。我说。
我拖了一根杉木过来,说:坐在木头上吃饭,会更有意思。
他哥嘿嘿地笑了,说:加蒜味黑豆辣酱更好吃。
干锅扑腾着蒸汽。灰眶雀鹛在林缘灌木林嘁嘁嘁地叫着。两个伐木工人空手走出山垄,一个人说:砍木头太累人了,工价又不高,明年出门打工了。另一个偏矮的人说:砍一吨一百二十块钱,工价不算低,比做石匠强,中午吃老板一餐,还算划得来。两个打井的人,看着伐木工人晃着手走出去。干锅在呜呜响。
我出山垄,那辆平头车不见了。车辙深深陷在机耕道,三角形塆口被车碾烂了。平头车在这里掉头,但塆口太窄,需要不断地移位,才能摆正车身。
过了两日,我再去雷打坞,那一片山光秃秃了,杉树的枝丫盖满了山坡。山沟被挖掘机掏了一个约六十平方米的水池。一台抓机横在山腰机耕道上,抓杉木装车。平头车拖着满车杉木,往中土岭走。中土岭有一块临时开挖的空地,成了卸料场。山梁上,留着十余棵杂木,高高大大,勾画出低矮的天际线。
两个打井的人还在打井,见我挑着一担小树苗出山垄,问我:你怎么会有这么多小树苗,都是一些下树(指非常普通的树,抚育价值很低)。
我说:栽栽看,我不想这些小树死了。
挖机耕道,有很多小树被挖了出来,大部分小树被黄土盖了,还有一部分倒在路边,根须很新鲜,应该可以种活。我沿着机耕道,把那些小树苗捡起来,有山矾、木荷、木姜子、山胡椒、女贞、杜英、甜槠、花榈木。在一块被取了土的山坳,种植下去,挖洞、滚浆、培土、压实、浇水。一担树苗种了一个整天。入冬,是栽树最佳季节,树冬眠,水蒸发量小,根须盘结在泥土,来年春即可发叶芽。我对这些小树,有了许多念想,它们或许终究成林。在我离开这里的十余年之后,我或许什么都不记得,除了这一片树林。树对人的回赠是默默生长,什么话也不说,长出如席的冠盖,挺拔于山野。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