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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21
星期二
当前报纸名称:今晚报

客居深山

日期:0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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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14版:副刊       上一篇    下一篇

  二十三、山窗(6)

  一个月下来,竹柏和山矾,一叶不剩。我站在窗前,看着它们落叶,慢慢旋飞下来,像垂死的蛾蝶落下来。昨日下午,下了一场大雨,冲刷着落叶。我去清扫院子,落叶被雨水冲烂了,我把落叶堆在桂花树下,盖上土做肥料。叶耗尽了生命历程中的每一种颜色,叶落即腐。腐烂的叶不是叶,是腐殖物。

  窗外再也没什么可看的,苍山依旧是苍山,孤月依旧是孤月。我清理了窗台杂物,栽了一钵野山茶。有野山茶,也是好的。人总得安慰自己。

  有人伐木,有人打井(1)

  辛丑年己亥月初,下了第一场冬雨,时断时续三日,烈时如炒豆,缓时如撒灰,气温急转直下,穿起了毛衣。我给远方的朋友去信:山中草本皆枯,冬雨不尽,归途更远。

  又阴两日。暖阳出来了,我急不可耐地去雷打坞。机耕道晒干了,低洼处仍有积水,山鹪鹩在柃木树上嘘嘁嘁、嘘嘁嘁地叫,银荆的针叶变得素白(在空阔的荒地上,像一个孤独的老人)。一辆平头大货车往山坞扎进,车速很慢,车轮在积水处偶尔打滑。大货车像一只被扯断了翳翅的蜻蜓。半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大货车进山。司机穿圆领的厚绒衫,头圆圆的,脸乌黑。他坐在驾驶室,很敦实,和树桩差不多。

  过了中土岭,眼际的山梁多了一条黄土机耕道。在冬雨之前,那里是一片密密的杉树林,巴掌宽的小路也没有一条。我心里一紧:是不是有人砍木头了?我多次去那条山梁,钻密林而上,蓬头垢面而回。

  冬雨加速了枯草腐烂。垂序商陆、酸模、竹节草、红蓼,烂在草田里。野鸦春红透了叶子,蔫耷耷低垂。荒地上的野芝麻,叶茎乌黑,死得非常彻底。地势略高的两块草田,鼠尾粟哀黄、倒伏,冬水泡透了草根。双斑绿柳莺在草蓬里嘻叽叽地叫着,探头探脑,啄食草籽。我扔一个石头过去,它们呼噜噜,呈扇形飞向山边树林。平头车弯过草田,停在枫香树林右边的旱地。旱地原先是一块番薯地,现已被建筑垃圾铺满、压平,成了临时停车场。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电锯声从山梁传下来。沙啦沙啦,树木倒塌的声音格外沉重,似乎树木不是倒在地上,而是倒在我心头上。枫香树林下,一个穿黑装的青年男人在大声地打电话,一个披着黑色大氅、着白外套的女人紧紧挽着青年男人的手,看着倒满了杉树的山坡。一片枫香树叶落下来,落在大氅上。电锯声割裂着寂静的山谷,显得突兀且粗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