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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22
星期三
当前报纸名称:今晚报

客居深山

日期:0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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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18版:副刊       上一篇    下一篇

  十九、山窗(2)

  有时,我在饭厅坐一个下午,对着松杉林,北山在眼际虚化,一切不见了踪影。玻璃上蒙着豆粒大的水珠,我用手抹了抹,水珠还在。水珠在玻璃的另一面,轻轻的细雨遮住了北山。

  可以独坐一个下午的人,其实和一棵桂花树没什么区别。我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带到了这个窗下,又将被什么带去何处。“何处”,让人困顿和迷惑。我用了差不多20年时间,去了很多地方,或暂居,或孤行,最后还是在这扇窗前安安静静坐了下来。“何处”似乎是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似乎,我放弃了路途,放弃了路途中的那些人。

  窗台上,摞着水杯、镜子、饭盒、书籍。那十几本书籍随我辗转了好几个地方,但我很少翻动过,甚至有几本还没拆封。那些书籍和药丸差不多,病没发作,药丸是无效的,一旦突然发作,药丸可以给心肺提供动力。

  一日,我在静坐,对着北山发呆。发呆可以让自己松懈下来。我听到窗外有三五个妇人在叽叽喳喳。这个院子,很少有人来。我拉开窗户,见她们在院子里种法国冬青作篱笆。我下了楼,在屋角见两个六十多岁的老汉在挖洞种树。我问种树的师傅:大热天的,种树成活率太低了,可惜了这么多树。

  树是竹柏、山矾、樟树、垂丝海棠、枸骨树、紫荆、桂花。一个老汉用铁锹挖洞,另一个老汉用洋铲铲土。洞挖得浅,树根栽不深,土也堆得松。我天天看他们栽树浇水。我知道,那些树存活下来的希望很渺茫。我说:树洞掏得深,水浇透,再栽树下去,土压实,再浇水,树才容易生根,水分可以多保持一些时间。

  一个老汉说:栽下去了,是死是活,由它们吧。

  暑天栽树,得清晨浇水,天天浇,树才有存活的可能。可栽树人不讲究,每天下午浇水,拿着水管,嘟嘟嘟地喷射。暴日之下浇水,树死得更快。

  大地蒸腾热浪。我哪里也去不了。我约朋友去里华坛,朋友也懒得搭理我,说:这么热的天,烤蚂蚁一样,跑去里华坛干什么。

  里华坛是一个废弃的高山小村,很多年无人居住了。那里有原始森林和大片的茶园,我很想去看看。但我终究没去。

  树栽种下去了,篱笆栽完了,院子再也没人来。每天临近傍晚,灰胸竹鸡在山边叫得很凶:嘘呱呱-嘘呱呱-嘘呱呱-嘘呱呱-嘘呱呱。我讨厌它的叫声,歇斯底里,根本不顾及我在静坐。它就像一个隐居深山的敲钟人。

  我端了一个碗下楼,给葱浇水。在山矾树下,我种了三个葱蔸,全活了。我每天给葱浇水,一棵浇一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